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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都需要睡眠。回到酒店,她们脱了衣服爬上床。在西班牙玩就像上夜班,索妮娅将闹钟定在晚上十一点时不禁想到。这是在格拉纳达的最后一夜,她们不想错过。

那天晚上,在舞池里,索妮娅感到脚下鼓荡着风,就好像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她将那个星期学会的舞蹈一一呈现。她内心总是挣扎着这样的想法:女人生来就应当扮演完全顺从的角色。但在那个晚上,这一悖论于她有了新的意义:被动不等于屈服。她的力量取决于她回应得有多棒,而与屈服无关。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但还是有一刹那,她想到了詹姆斯,他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些。

整个夜晚,她都在弹跳、旋转,甚至高高跃起。清晨四点,她终于跳不动了。但对最后一个舞伴说“谢谢”时,她仍然满脸喜色。她既没有踩到他的脚,也没绊倒他。她兴奋得有点晕眩。

对玛吉来说,这个晚上并不令她满意。最后一次见面已过了好几天,帕科一直没再露面。她只好与索妮娅一起回酒店。

她们走出夜间俱乐部时,街道上仍然生机勃勃。情侣们在门廊里缠绵,年轻人偷偷交易毒品。玛吉几乎被廉价白兰地压垮了,她沉重地靠在朋友身上。她们在鹅卵石街道上跌跌撞撞往前走时,索妮娅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玛吉站直。索妮娅比玛吉娇小得多,有几次,两个人差点都失去了平衡。索妮娅又一次想起她们的少女时光,现在看来,它似乎并未走远。

她想办法将朋友扶到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盖好,并在床头柜上放了杯水。玛吉醒来时一定渴得要命。

第二天早上,玛吉头昏脑涨。这还不算什么,令她伤心欲绝的是,原来帕科也如此不可靠,与她过去认识的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

“无论如何,今天你要回家了。”索妮娅尽量开解她。

“这不重要。”玛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压根儿没对我说再见。”

去往机场的路上,玛吉沉默不语,她消灭了迷你冰箱里的所有食物,而没好好吃顿像样的早餐,结果她麻木了。索妮娅试图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

“从我们十六岁起,你一直都没变。”她温柔地取笑玛吉。

“我知道。”玛吉静静地用湿巾拭去泪水,继续凝视着车窗外。偶尔,她会发出一种溺水般的声音——那是在压抑从喉中不由自主冒出的呜咽。

索妮娅将手放在朋友的胳膊上以示安慰,不禁想到此行有一丝的讽刺意味: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庆生会,结果以她的泪水开始,又以玛吉的泪水结束。也许女人与哭泣的关联就是这么密切。

出租车在机动车道上飞驰,快得吓人,在汽车和巨大的搬家车之间穿梭。搬家车将西班牙丰富的物产运往北欧市场。两个女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都默默无语,最后,玛吉的悲哀和自怜开始退潮。她已筋疲力尽。

“以后我该管住自己,”她终于说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我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那很难,”索妮娅安慰她,“真的太难了。”

去往斯坦斯特德机场的飞机晚点了四个小时,她们终于着陆回到伦敦时,已是晚上八点。她们一起叫了辆出租车,从利物浦大街去往克拉彭,然后将玛吉放下。两个女人都给了对方温暖的拥抱。

“保重,玛吉。”索妮娅朝车窗外大声喊道。

“你也是。我会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往前开着,索妮娅透过前窗玻璃看到玛吉在包里寻找钥匙。垃圾和落叶在贫民区里打转飞旋。两个穿着连帽夹克的人影在附近徘徊。街灯昏暗的克拉彭大街看上去颓废凄凉。

出租车只开了五分钟就到了索妮娅家所在的干净街道,这里有修剪整齐的树篱、大理石镶嵌的人行道、油光发亮的门窗和家具。它与玛吉的家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那里,每一栋房子都有一排门铃,每间屋前的花园里都塞满了垃圾箱。

玛吉的遭遇很惨,不过根据经验,她不久之后就能恢复。于是,索妮娅决定继续享受过去这几天带给她的幸福感。她按了按闪耀着微光的门铃,但没人应门。她疑惑地怔住了,詹姆斯的车明明就停在外面。她仍期待暗淡的玻璃板后会出现他模糊的身影。等了几秒钟,她开始翻找钥匙。

一进门,她就把背包扔到门厅的地板上,“砰”地用脚将门带上。门廊处高高的天花板和光洁的瓷砖构成的空间放大了关门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手枪开火一般响亮。她顿时畏缩了。詹姆斯讨厌这种声音。

“哈啰。”她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从门缝里,索妮娅看到詹姆斯坐在客厅的一把扶手椅上。直到她走进客厅,他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