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13/16页)
为摆脱这种荒谬的情形,我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她的皮肤冰凉无比;她没穿长袜。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玛莎。”她转身回答我,我笨拙地想去亲吻她,却错过了她的芳唇。
她说:“我们不必这样,你懂的。我们都是成年人。”突然,我仿佛又回到了巴黎大酒店,身体变得绵软无力,但这一回,没有张开白色羽翅的海鸥前来拯救我了。
“我只想和你聊聊天。”她温柔地对我说出甜蜜的谎言。
“我以为你在大使馆里多的是聊天的机会。”
“昨晚——要是我能去你酒店的话,是不是会很好?”
“感谢上帝,幸好你没有去。”我说,“那儿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是什么样的麻烦?”
“现在我们别说这个。”再一次,为了掩盖我对她缺乏感觉这件事,我粗暴地动起手来。我把她的身体从方向盘下拉出,扳倒在我的大腿上,车载收音机刮到了她的腿,她痛得大叫。
“对不起。”
“没事儿。”
她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又把双唇印在我的脖颈上,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的体内没有任何冲动,心里还在想,如果她感到失望的话,不知她对这份失望能忍受多久。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将她全然抛在了脑后。我回到了酷热的正午时分,猛敲着我母亲生前居室的房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敲了又敲,心想马塞尔肯定正在房中醉卧不醒。
“跟我讲讲那件麻烦事儿吧。”她说。突然间,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告诉她,起初是打扫房间的侍童感觉不对劲,然后约瑟夫也担心起来,最后等我敲门无果后,我便用万能钥匙试图开门,结果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我不得不拆掉两座阳台中间的隔层,然后从阳台上爬过去——幸好房客们都到海边的沙滩上游泳去了。进屋后,我发现马塞尔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了房中央的灯柱上:他肯定下了巨大的决心甘愿赴死,因为他在套索上只须挣扎摇晃几英寸,就能用脚尖踩到我母亲那张大床的花饰边沿。两瓶朗姆酒几乎都已喝干,只剩第二瓶里还留下最后一点儿,而在一只写给我的信封里,放着我输给他的那三百美元的余款。“你可以想象一下,”我说,“从那会儿到现在我该有多忙啊。要费尽脑筋应付警察——还有房客也是。那位美国教授还算通情达理,但有对英国夫妇却嚷嚷着要向他们的旅行社投诉。你想想也知道,出了自杀丑闻会让酒店身价大跌的。这个开头很不吉利。”
“真是太可怕了,好吓人啊。”她说。
“我不了解他,我也不在乎他,但这件事是很可怕,没错,的确很吓人。很显然,我非得请个神父或巫师过来给那房间驱邪不可了。我也不确定该请哪一边的。吊灯也必须拆掉。用人们都坚持这么做。”
事实证明,和人聊天能抚慰身心,伴着语言流淌,欲望悄然升起。她的后颈靠在我嘴边,一条腿斜搭在收音机上舒展开。她浑身战栗,猛地伸手出去,不巧正好按在方向盘边缘,让汽车喇叭长鸣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凄厉哀号,又如同一艘迷失在浓雾中的轮船拉响汽笛,直到她停止战栗时才宣告结束。
我们沉默地坐着,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挤在一起,就像工程师组装失败的两台机器。现在我们应该分手道别了: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未来要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在沉默中,信任油然而生,满足感得到培育。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睡了一小会儿,现在醒来后,发现她也睡着。共享的睡眠是至深的羁绊。我看了看表。离午夜还早呢。几台起重机在货轮上方升降,排成长列的工人从货轮走向仓库,肩上的麻袋压弯了他们的腰,从他们头顶伸出,让他们仿佛戴上了尖顶风帽,远远望去活像一群嘉布遣会79的托钵修士。她有条腿压痛了我。我挪开腿时惊醒了她。
她挣脱到一旁,嗓音尖锐地猛然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
“我梦见车子坏了,而且已经夜里一点了。”她说。
我感觉自己被摆回了原位,在十点到一点之间画地为牢。嫉妒竟这么容易滋长,这一点想想就叫人害怕——我认识她才不过二十四个小时,现在我已经看不得别人要求占有她了。
“怎么了?”她问我。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明天同一时间。就在这儿见。这里和其他的地方一样好,不是吗?换辆出租车过来,这样就行了。”
“以车作床还是不太理想吧。”
“我们可以到车后座上去。在那里会好一些。”她说得那么滴水不漏,让我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