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与塔纳托斯22(第2/4页)

王子对睡在自己门口的哑女并不买账,娶了邻国的一位公主。人鱼公主知道没有赢得人类王子的爱,自己将于婚礼后的早上死去。最后一刻,她的姐姐们把长发交给女巫,换来一把匕首。她们把匕首交给她,说道:“天亮前,你要把刀插入王子的心脏。当他的鲜血流到你的脚上时,你的双脚又会连在一起,成为一条鱼尾,你就可以恢复美人鱼的原形。”人鱼公主不忍心杀死心爱的王子,她跳下船,迎接自己的死亡。剧终。你把《海的女儿》原封不动拍成动画片试试。

我真心希望自己童年看到的是这个版本。对于儿童来说,现实的爱情和死亡要比圆满大结局安全得多。迪士尼电影给儿童展现的是粉饰后的现实,充满了动物跟班和不切实际的期盼。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很明智地提醒大家,别把圆满大结局当回事:“我们已知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结局:死亡、崩坏、解体,以及失去挚爱时内心遭受的苦难。”

死亡和崩坏的结局从来得不到大众的欢心,还是老调重弹的你侬我侬更符合人们的胃口。现在我怀着强烈的不安,和各位分享一下我本人的情爱故事。事情起始于布鲁斯给一具解剖后的尸体做处理。

“嘿,布鲁斯,昨天古提艾雷斯女士的家人把衣服给你了?”我问道。

“老天,你看到那条内裤了吗?”布鲁斯叹了口气,“我真想跟那家人说,你们的祖母不是贝蒂·佩吉23,用不着穿丁字裤。”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这也太古怪了。”

“人总是干一些不着调的事儿。拜托,丁字裤的‘g’又不代表‘祖母’24。”

布鲁斯指了指躺在操作台上的年轻人:“克里斯今早把他从法医办公室接来,死于吸毒过量之类的。”

这时我才发现操作台上的这个人没有脸。他的脑袋还在,但是脸不见了。发际线到下巴之间的皮肤整片剥离下来,像水果去掉了皮,血管和肌肉全部暴露在外。

“布鲁斯,他怎么这副样子,出什么事了吗?”我问道,以为他会告诉我这个人感染了食肉病毒,整张脸都被吃掉了。

原来,像掀起沙丁鱼罐头似的掀开人脸是常见的解剖手法。验尸官进行尸检时,需要拿出死者的大脑。他们沿着头皮划开一道口子,揭下整块皮肤,然后用开足马力的电锯锯开头盖骨。在剥头皮方面,验尸官和古代赛西亚人使用的技巧惊人地一致。赛西亚战士提着敌人的首级向国王邀功,之后再剥下他们的皮。一名骁勇善战的勇士(或行医之人)腰间通常系有一大串头皮。

验尸官取出大脑后,将天灵盖斜放在死者颅顶,酷似报童歪戴在头上的帽子,之后再把脸平铺回原位。这就是殡仪馆的职责——拼贴好支离破碎的人儿。因此,布鲁斯那天明显有些心烦意乱。

“瞧,凯特琳,我和他的家人说了,我是防腐师,不是魔术师,明白吗?”他嘟囔了一句,这是他最喜欢的笑话。

布鲁斯屡败屡战地试图让头骨归位。他把毛巾剪成细条,用来固定死者的前额。他看起来绝望极了,因为西风准备室里没有配备专业的头骨修复工具。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我决定挺身而出。

“给我拿点儿花生酱。”

他要的不是真的花生酱,而是一种修补用的腻子膏,殡葬业的老家伙们将其称为“花生酱”。当时没有人给我解释,害得我接下来几周逢人便说,防腐师给遗体美容的绝活之一就是往人家脑袋里涂花生酱。专业防腐,必选杰夫25。

没有了脸上的皮肤,这名年轻人的头骨邪恶地咧嘴大笑。每一个人的面容之下都藏有这疯狂的笑脸,不论你皱着眉还是流着泪,甚至在垂死之时。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紧张不安。骷髅头仿佛听明白了布鲁斯的意思。此花生酱非彼花生酱。他看我一脸困惑,肆意嘲笑起我的无知。

布鲁斯轻轻地把皮肤贴合在死者脸上,像是帮他戴上一副万圣节面具。终于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了。就在这时,我的心突然一沉,几乎掉到了膝盖以下。脸回到原位那一刻,我认出了他。他是卢克,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这是他的尸体,浓密的棕色头发上粘着干涸的血迹。

接到西风火葬场决定雇用我的消息后,我首先告诉了卢克。他从不认为我痴迷于死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和他分享我对生与死的感悟。我们无话不谈,大到存在主义,小到英国喜剧片里的笑话(好吧,我承认影片是从网上非法下载的)。卢克虽然有些歇斯底里,但他是个优秀的倾听者,能回答你丢给他的任何问题。最关键的是,西风的工作改变了我对死亡的所有看法,我时常怀疑自己,还总在工作中犯傻。他对此特别理解,从不对我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