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追逐(第4/7页)

但欧内斯特先生一声也不应。他只是掉转丹恩,走上了长沼的堤岸。这一段堤岸开阔一点,我们又可以快走了。不久,丹恩和我们就习惯了那条自制的肚带,对它也有了点信心。我们碰巧在往东走。我从不注意方向,但我当时认为是往东,因为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不知道清晨去了哪儿,但它不见了,随同清晨一起离去的还有霜。

然后,我们听到了它。不,错了。我们听到的是枪声。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我们走了有多远,因为我们知道,那个方向只有霍利诺一个营地,而霍利诺离我和欧内斯特先生居住的范道恩有整整二十八英里。我们只听到枪声,没有狗叫,也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如果老伊格尔仍然跟着它,而且那只公鹿还活着,那么它这时会筋疲力尽,甚至都无力说“它来啦”。

“别碰它!”我喊道。但欧内斯特先生也记起了那条肚带,他只是放松了丹恩的圈嚼子。丹恩也听到了那些枪声。它小心翼翼地走在灌木丛里,遇到能跳过去的藤蔓和木头就跳过去,不能的就从下面钻过去。不出所料,就像先前那样,有两三个人在灌木丛里,或蹲着或趴着,正在寻找伊格尔说过找不到的血迹。但这次我们只是马不停蹄地从旁边快步走过。然后欧内斯特先生掉转马头,使我们走向正北。

“停下!”我喊道,“不走这条道。”

但欧内斯特先生只是转过脸来。那张脸显得很疲倦,还带有刚才被葡萄藤从马上拉下来时留下的一块泥印。

“难道你不知道它往哪儿去了吗?”他问,“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给了每个人一个朝它自由开枪的机会,现在它要回家了,回到我们那条长沼的灌木丛里。它一定要准时在天黑时到达那里。”

那就是它当时正在做的。我们继续走着。这时快走没关系了。四周一片寂静;就是在十一月的下午开始不久的那段时间里,才会什么动静也没有,甚至连啄木鸟、黄鹂、松鸦鸟也看不到。我仿佛看到了我们仨——我、欧内斯特先生和丹恩——还有伊格尔和其他狗,还有那只又大又老的公鹿,正穿行在安静的树林里,沿着同一方向,朝着同一地点,这时不是奔跑,而是行走,大家都已经跑出了自己才知道的最好成绩。我们仨现在是不约而同地往家走,并不是走在一起,因为我们不想互相打扰或吸引,因为我们仨今天早上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演戏作乐,而是严肃认真的,而且我们仨仍然如此——那只老鹿不得不跑,不是因为它受了惊吓,而是因为它最擅长奔跑,而且最为此自豪。伊格尔和别的狗追它,不是因为它们憎恨或害怕它,而是因为那是它们最为擅长和最感自豪的事。我、欧内斯特先生和丹恩追它,不是因为我们想要它的肉,那肉都老得不能吃了,也不是想要它的头去挂在墙上,而是因为我们现在可以回家,辛苦劳作十一个月种完一茬庄稼,然后我们就有权在下一年的十一月回到这里。我们仨这时正往家走着,心平气和,相互分离,直到下一年,下一次。

然后,我们第一次看见了它。我们这时已走出砍光了树木的地方。我们原本可以慢跑,但我们仨都早已失去了那么做的兴趣。走着走着,我们就遇见了那些狗。那些小狗和一只老狗都已筋疲力尽,趴在一小块潮湿的洼地里,气喘吁吁,我们路过时它们只是往上看着我们。然后,我们来到了一块狭长的林中空地,又看到了另外三条老狗和在它们头里约一百码处的伊格尔。它们都在走着,一声不发。突然,在空地的尽头,那只公鹿从它休息的地方站立起来,因为猎狗过来了。它起立时不紧不慢,块头很大,有骡子那么大,也有骡子那么高。它掉转身子,尾巴底部的白色显现了一两秒钟后,就消失在灌木丛里。

那也许是一个信号,表示告别,表示再见。我们继续走着,路过在空地中间也趴倒在地的三条老狗。在它们头里一百码处,我们也赶上了伊格尔,因为尽管伊格尔还站着,但它的腿叉开了,头耷拉着。也许只是在等我们走得看不见它的羞愧。我们路过它时,它的眼神就像语言一样清楚地告诉我们,“对不起,伙计们,到此为止了。”

欧内斯特先生停住了丹恩。“跳下去看看它的脚。”他说。

“它的脚没问题,”我说,“只是力气用光了。”

“跳下去看看它的脚。”欧内斯特先生说。

我照做了。在我俯身观察伊格尔时,我听到连发枪“喀嚓,喀嚓,喀嚓”响了三下,但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到。或许他只是让子弹在枪里过一遍,以确保我们见到它时枪能好使,或许是为了弄确切它们都是打鹿用的大号铅弹。然后,我又上了马,我们接着往前走。现在的方向是往北偏西,因为当我们在那一两秒钟内看到它那随即消失在灌木丛里的白色小旗时,它正对着长沼的那个凹口。这时已是傍晚。风停了,空气中有一丝寒意,太阳刚碰到树梢。它这时也走了一条最便捷的路,尽量走直线。我们在土软的地方看见了它的脚印。它休息之后先是跑了一阵。但不久也走了起来,就像它也知道伊格尔和其他狗在哪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