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追逐(第5/7页)

然后,我们又看见了它。那是最后一次——在灌木丛里,从一个洞眼里出来的阳光像探照灯一样照在它的身上。它往灌木丛里哗啦啦地冲了一次,然后站在那里,侧身对着我们,距离不到二十码,大得像尊雕像,在阳光下红得像金子,阳光在它角的顶部闪闪发光——一共有十二只角——所以它就像在头的四周长出了十二根点着的蜡烛,它就是这样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与此同时,欧内斯特先生举起了枪,瞄准了它的脖子。枪响了,“喀嚓,喀嚓,喀嚓”,一共三声。欧内斯特先生仍然端着枪瞄准着,而那只公鹿掉转身子,奋力一跳。它尾巴的白色底部也像是一团灿烂的火,直到灌木丛和暮色把它扑灭。欧内斯特先生把枪慢慢地、轻轻地放回身前的鞍子上,用呼吸一样的声响低声低气地说道:“该死。该死。”

然后,他用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们下了马,动作缓慢而又谨慎,因为怕弄断了那条肚带。他把手伸进背心,掏出一根雪茄。雪茄有一段破裂了,我想那是我们摔到地上时我压在那上面造成的。他把它扔了,又掏出一根。这根也破裂了,因此他便咬下一大截来嚼,把剩下的扔了。这时太阳已从树梢上消失了,西面只剩下一大片通红的光亮。

“别担心,”我说,“我不会告诉他们你忘了往枪里装子弹。而且他们也没必要知道我们见到过它。”

“多谢了。”欧内斯特先生说。这天晚上也没有月亮,所以他从扣眼里的牛皮圈上摘下指南针,把枪递给了我,把指南针放在一根树桩上,后退一步看着它。“差不多正是我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他说,然后从我手中拿过枪去,打开它,在后膛里放了一颗子弹,捡起了指南针。我抓起丹恩的缰绳,我们出发了。他走在头里,手里拿着指南针。

过了一会儿,天全黑了。欧内斯特先生不时划一根火柴看看指南针。明亮的星星出来了,我们可以选一颗跟着走了,因为在我问他“您认为还有多远?”时,他说“比一盒火柴远一点”。所以,只要做得到,我们就用一颗星星。只是我们不能一直看见它,因为林子里树木稠密。当我们有点偏离方向时,他就不得不再用一根火柴。这时已经非常晚了,他站住脚说:“上马。”

“我不累。”我说。

“上马,”他说,“我们不想把它惯坏了。”

自从我认识他起,他一直是个好人,这我在两年前就看到了。两年前的一天,我妈妈跟着威克斯堡路边旅馆里的那个家伙走了。第二天,爸爸也没回家。第三天,欧内斯特先生骑着丹恩来到河边的那所木屋门口,让我们住在那里,所以爸爸就可以种他的地,打他的鱼了。就是这位好人说:“放下枪,到这儿来,爬到我身后。”

所以,即使我够不着马镫,我也坐进了鞍子。欧内斯特先生掌握着缰绳,而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我后来发现我短夹克衫的一个扣眼被从指南针上解下的皮带系在了鞍头上。这时,天已经很晚,我们离营地不远了,因为丹恩已经在闻水,也就是那条河。也许它是在闻草地,因为我们已经到了它南面不足四百米的防火道,而且不久我也看到河以及横卧在河上那像棉花一样柔软、安静的白雾。接着就是草地、家。黑暗中,上游的那个地方其实也没有平静。那只老公鹿卧在长沼上那属于它的灌木丛里,离我们很近,也许能听到我们卸鞍子和剥玉米,当然能听到欧内斯特先生朝黑暗的营地吹号角,招呼西蒙撑船过来接我们。经过了那番艰难的奔跑,它也回了家,也正在休息,但它不时醒来,梦到追它的狗群,也许弄醒它的是我们的喧嚷。

欧内斯特先生在岸上吹着号角,直到西蒙那摇摆的灯出现在雾里。我们摸索着下到码头。欧内斯特先生不时地吹响号角,告诉西蒙方向,直到我们在雾中看清了西蒙的灯、西蒙和船。但是,好像每当我坐着并安静下来以后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又睡着了,因为欧内斯特先生又摇了我,我才下了船,上了岸,进入了黑暗的营地,最后用膝盖碰到了床,跌倒在上面。

然后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一切都结束了。一直要等到下一年的十一月我们才会回来。艾克大叔、威利、瓦尔特、罗斯以及其他人,在昨天伊格尔带着那只公鹿跑得听不见声音,在他们知道那只公鹿已经走了以后,就回到了营地收拾行装,准备这天早上动身回到他们居住的约克纳帕塔法。等到来年的十一月再回来。

所以,我们一吃完早饭,西蒙就用大船把他们送回河上游停放他们轿车和小货车的地点。这时只有我和欧内斯特先生在阳光里坐在靠着厨房墙壁的凳子上。欧内斯特先生吸着雪茄——这次是一根完好的雪茄,丹恩在把他从一圈藤子里摔出去时没把它弄破。他还没洗掉从藤子上掉进泥里时留下的泥印。但那也没什么关系。他脸上通常都带着泥印、拖拉机油或胡子茬儿,因为他不只是个种植园主,还是个农夫,他像他的每一个雇工和佃户那样艰苦劳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合得来,从那天起就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不会有麻烦。那一天我醒来时,妈妈已经跟威克斯堡路边旅馆里的那个家伙走了,甚至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做。第二天早上,爸爸也走了。大约是第三天的晚上,我听到有马蹄声过来,便拿起了枪,后膛里的子弹是我头天晚上因为爸爸没回家而装上的,然后站到了门口。这时欧内斯特先生骑马走了过来,说:“跟我走吧。你爸爸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