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滨(第3/6页)


“黑兹尔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差一样。”老太太这么说。

黑兹尔开车跨过整个乡间,和那些也在金凯德工作或者教书的姑娘们一起去跳舞。星期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总是略带宿醉,就着咖啡吃阿司匹林,穿上她的印花丝裙开车去公路那头的唱诗班。她妈妈嘴上一边说她根本没信仰,一边打开商店的门,卖给旅客们汽油和冰激凌。

黑兹尔打着哈欠把烫衣板挂了起来,温柔地揉搓她模糊的脸。老太太大声地读:“高大勤劳男子,三十五岁,欲求生活习惯良好,不吸烟不喝酒热爱家庭生活的女性为友。非诚勿扰。”

“哦,妈妈呀。”黑兹尔说。

“什么叫非诚勿扰?”梅问。

“正值壮年的男性,”老太太不留情面地继续读,“觅无负担的健康女性为友,来信请附照片。”

“够了,妈妈。”黑兹尔说。

“什么叫负担?”梅又问。

“要是我结婚了,你怎么办?”黑兹尔阴森森地说,表情倒有一丝满足,叫人气恼。

“想结婚,你随时。”

“我有你和梅。”

“哦,继续吧。”

“好吧,我会的。”

“嗯,去吧。”老太太反感地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她还想说许多话,这种演讲确是她阐述此生的标志,但是,当她兴冲冲地回想起那个画面以后—它就像孩子的蜡笔画一样鲜亮质朴,呈现出如此奇妙的失真感,她闭上眼睛,仿佛困扰于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困扰于一种对一切是否存在过的合理的质疑。她用汤勺敲打桌子,对黑兹尔说:“哎,你肯定没有做过我昨天晚上这种梦。”

“我反正不做梦。”黑兹尔回答说。

老太太坐在那儿,敲着她的汤勺,眼神空洞地望着炉子前头。

“我梦见我在一条马路上走,”她说,“走着走着,路过西蒙家门口,我觉得有云彩遮住了太阳,感觉冷了,好像是。所以我抬头看,看见一只大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儿,跟这个炉子一样黑。它就在我的头顶上,在我和太阳中间。你梦见过这种事儿吗?”

“我什么梦也没做过。”黑兹尔语气骄傲地说。

“记得我起红疹子睡在前屋的时候做过的噩梦吧?”梅说,“你记得那个噩梦吗?”

“我谈的可不是什么噩梦。”老太太说。

“我觉得,屋里有人走来走去,戴着花帽子。走得越来越快,帽子都混在一起了。除了花帽子,他们的其他地方都看不见。”

外婆伸出舌头,舔掉粘在嘴唇上的烟末,起身掀开炉盖,往火里吐了一口痰。“我还是告诉谷仓的墙算了。”她说,“梅,往火里添几根柴禾,我来煎几块咸肉。今天不能让炉子一直烧了,我可受不了。”

“今天要比昨天热。”黑兹尔镇定地回答,“我和洛伊丝商量好了,今天不穿袜子。皮布尔先生要是敢说一个字,我们就要说,你以为他们雇你来干什么,难道就是叫你走来走去,看我们的大腿?他会尴尬的。”她漂白的头发缩进了上衣里,发出了一声寂寥的咯咯笑声,仿佛钟意外地响了一下,然后戛然而止。

“哼。”老太太回答说。

下午,梅、尤妮·帕克,希瑟·苏·默里,一起坐在小店前的台阶上。中午时分,云层就把太阳挡住了,但这会儿,天气似乎反倒更热了。听不到蟋蟀的叫声,也听不到鸟的啾鸣,不过,有一点微弱的风。燥热的、滞缓的风从乡间的草丛吹来。因为是星期六,难得有人来店里买东西,汽车经过小店,都往市里的方向开去。

希瑟·苏说:“你们这些小孩儿有没有免费搭过车?”

“没有。”梅回答。

尤妮·帕克两年来一直是梅最好的朋友。尤妮说:“哦,梅家里人不会让她去免费搭车的。你不知道她外婆,她什么也不让。”

梅在泥地上拖着脚慢慢地走,用脚后跟踩平一座蚁丘,说:“你也不行。”

“我可以,”尤妮回答,“我想干什么都行。”希瑟·苏瞅着她们,目光颇为苦恼:“好吧,你们这会儿想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小孩想干什么?”

她的头发贴着脑袋剪得短短的,黑色,拳曲,粗糙。她涂了苹果味口红,看起来好像腿毛也刮过了。

“我们去公墓。”梅闷闷地回答。她们就是这样的。她和尤妮几乎每天下午都坐在公墓里,因为那里有一个阴凉的角落,没有别的小孩子打扰她们,她们可以大胆讲话,不会被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