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蝴蝶的那一天(第4/5页)


这家小乡村医院并没有儿童病房,而且迈拉也不能真的算儿童。他们把她和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安排在一间病房里。我们进去时,一个护士拉开了她们之间的屏风。

迈拉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穿了一件笨拙僵硬的病号服。她的头发放下来了,长长的麻花辫搭在她的肩头,一直垂到被单上。但是,她的脸还是一样,永远都是这样。

聚会的事已经告诉过她了,达林小姐说,所以这个惊喜不会打扰到她。不过,看起来,她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我们的样子,还是以前在学校操场上,她看我们的样子。

“好了,我们来了!”达林小姐说,“我们来了!”

我们说:“生日快乐,迈拉。你好,迈拉,生日快乐!”迈拉说:“我的生日是七月。”她的声音比以往更加轻了,游移不定,毫无感情。

“别管它实际上是哪天。”达林小姐说,“假装是今天!你多大了,迈拉?”

“十一岁,”迈拉回答说,“七月的时候。”

接着,我们都脱下了外套,穿着我们的聚会服装,拿出了礼物,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堆在迈拉的床上。有些同学的妈妈用精致的缎带扎了庞大的,复杂的蝴蝶结,甚至还有一些在盒子上粘了一束小小的仿真玫瑰和山谷百合。“迈拉,迈拉,”我们说,“生日快乐。”迈拉没有看我们,她看的是缎带,粉红的、天蓝的、散落的银色斑点,微型花束。这些礼物让她高兴,正如那只蝴蝶曾让她高兴一样。她的脸上浮起一种天真的表情,一种隐隐约约的,似是而非的笑意。

“打开吧。迈拉。”达林小姐说,“是给你的!”

带着这样的笑容,迈拉拿起她身边的礼物,手指抚过它们,一种小心翼翼的心领神会,还有未曾预料到的自豪感。她说:“星期六我去伦敦,去圣约瑟芬医院。”

有人说:“我妈妈在那儿住过。我们去看她来着。那儿全是修女。”

“我爸爸的妹妹就是修女。”迈拉平静地说。

她开始拆包装纸,那神情,仿佛就连格拉迪斯都不会收到比这更好的礼物。她把包装纸、缎带都折了起来,拿出了一本本书、七巧板、剪图游戏,仿佛这些都是她赢来的奖品。达林小姐说也许她应该每打开一份礼物,就说句谢谢你,说出送礼人的名字,以便清楚地知道这是谁送的礼物。于是,迈拉说:“谢谢你,玛丽·路易斯,谢谢你,卡罗尔。”到我的时候,她说:“谢谢你,海伦。”每个人都对她解释她们送的礼物,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迈拉引导了欢乐的气氛,虽然她本人并没有那么高兴。送进来一个蛋糕,上面写了“迈拉生日快乐”的字样,白色的底,上面是粉红色的,有十一支蜡烛。达林小姐点燃了蜡烛,我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并且叫着:“迈拉,许个愿,迈拉,许个愿。”迈拉吹熄了蜡烛。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吃了蛋糕和草莓冰激凌。

四点钟,蜂鸣声响起来,护士端走了剩下的蛋糕和脏盘子,我们穿上外套回家。每个人都说:“再见,迈拉。”迈拉坐在床上,看着我们离开,她的后背挺得笔直,没有用枕头撑住,手搭在礼物上。但是,走到门口时,我听到她叫:“海伦!”只有一两个人听到了,达林小姐没有听到,她走在前头出去了。我回到了床边。

迈拉说:“东西太多了。你拿点。”

“什么?”我回答说,“这都是你的生日礼物。生日的时候,大家都会收很多东西。”

“嗯,你拿点吧。”迈拉说,她拿起一个里面装着镜子的人造革盒子,还有一把梳子,一把指甲锉刀,一管本色的唇膏,一块四边绣金线的手绢。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份礼物。“这个你拿去。”她说。

“你是不想要吗?”

“你拿走。”她放在我手上,我们的手指再一次碰到了。

“等我从伦敦回来,”迈拉说,“放学以后你到我家来玩。”

“好的。”我回答。医院的窗户外头,孩子们在街道上玩耍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也许是在用今年的最后一个雪球互相追逐。这种声音让迈拉,她的成功,她的慷慨,以及她为我找到一个位置的未来,都变得虚幻、阴暗起来。床上的礼物,折叠起来的包装纸、缎带,这些沾染了负疚气味的礼物,都落在了阴影之中。它们不再是纯洁的,可以抚摸,交换,接受,而不会有任何危险的礼物了。现在,我不想再拿走这个盒子了,但是,我想不出怎么再把它放回去,该用什么借口。我想,我送给别人吧,我不会用它的。我会让弟弟把它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