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疗伤药(第3/5页)


我说我盼望的是放纵的后果时,指的不是这样的后果。我想的是某种情绪的彻底变化,一种兴奋的,没有任何责任的情绪高涨,一种逃避以及失控的感受,伴随的是微微的眩晕感,也许还有一种大声傻笑的冲动。我丝毫不知道是这样的,天花板打转,像有人朝我扔过来一只无比巨大的盘子;也没有想到,椅子上淡绿色的斑点膨胀,从不同方向汇聚到一起,瓦解,和我玩一个充斥着巨大的,毫无意义的,单调的,恶毒的游戏。我的脑袋往后仰,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立刻又睁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离开椅子,往走廊走。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到了贝里曼的卫生间。在卫生间里,我浑身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我像石头一样倒在地上。

从这个时刻开始,我再也想不起来接下来的任何情景了。我对于接下来的一小时,或者两小时的记忆,碎成了生动的,却未必真实的片段。片段与片段之间,除了黑暗与无常以外,什么也没有。我记得我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看着脸一侧的六角白色小瓷砖。它们在一起拼凑出来的图案逻辑清晰,令人赞叹。我以一个刚刚被呕吐撕碎的人的心智,怀着一腔支离破碎的感激之情,看着这些图案。接着,我记得的是,我坐在走廊电话前的凳子上,虚弱地问乔伊斯的电话号码。乔伊斯不在家。她妈妈告诉我,她在凯·斯特林格家。乔伊斯的妈妈是一个没脑子又多嘴的女人,她一点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尽管我感觉虚弱,机械地和她说谢谢。我不知道凯家的电话号码,只能问接线员了,我想我没办法查电话号码本。

凯·斯特林格并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乔伊斯的新朋友。她似乎有一种放浪的声名,还有一头长发,颜色从肥皂的淡黄到焦糖的棕色都染过。色泽虽自然,颜色本身却很奇怪。她认识许多比马丁·柯林伍德更让人兴奋的男孩子,退学的男孩,或者被送到城里曲棍球队打球的男孩。她和乔伊斯坐这些男孩子的车到处游荡。有时候,她们和他们一起去小镇北边公路上的快活舞厅。当然了,肯定是对她们的妈妈撒了谎。

我和乔伊斯通话了。她非常兴奋,因为她身边总是有男孩子,她几乎没有在听我讲话。

“嗯,我今天晚上不行。”她说,“这里有几个小孩。我们要打牌。你认识比尔·科林吧?他在这里。罗斯·阿莫……”

“我吐了。”我试着说清楚,发出来的是非人声的嘶喊,“我喝醉了!乔伊斯!”然后,我从凳子掉了下来,听筒也从手里掉了下来,凄凉地重重敲在墙上,敲了好一会儿。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乔伊斯我在哪里,所以她想了一会儿,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找了一个借口,就是那种年轻女孩最乐于编造的,毫无必要的借口。她知道了我的地址。她和凯,还有那些男孩子当中的三个,对凯的妈妈撒了谎,然后一起跳进车里,出来了。他们发现我躺在阔幅织机织成的走廊地毯上。我又吐了,这一回,我没能到卫生间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凯·斯特林格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人。她只是偶然来到现场,她喜欢危机事件,特别是像这样的危机,有可疑的,可以诽谤的一面,而且必须对成年人的世界保密的危机。她立刻兴奋起来了,变得积极能干,以前被称为的放浪,实际上不过是强烈的女性本能泛滥,管理、安慰和控制的本能。我听到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她叫我不要着急,叫乔伊斯去找一个最大的咖啡壶,装满咖啡。她说,要浓咖啡。她叫男孩把我扶起来,抬到沙发上。稍后,一片离我遥不可及的雾气之中,我听见她在要板刷。

接下来,我躺在沙发上,盖了一块他们在卧室找到的针织围巾。我不想抬起头来,屋里充满了咖啡的味道。乔伊斯进来了,看起来脸色苍白。她说贝里曼家的孩子醒了,她给了他们一块小甜饼,叫他们回床上去,所以没事。她没让他们出房间,她觉得他们什么也不会记得的。她说她和凯已经清理了卫生间和走廊,不过她担心地毯上还是有一块污迹。咖啡已经煮好了。我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男孩子打开了收音机,把贝里曼家的唱片全翻了一遍。他们把唱片都放在地板上。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但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

凯给我用早餐杯倒满了咖啡。

“我不知道能不能喝下去。”我说,“谢谢你。”

“坐起来。”她轻快地说,仿佛她每天都要对付喝醉的人,我用不着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似的。(几年之后,在产科病房,我又听到并认出了这种腔调。)“现在,喝吧。”她说。我喝了,与此同时,我意识到,我只穿了一件衬裙。乔易丝和凯把我的上衣和外裙都脱了。她们把裙子刷了刷。因为上衣是尼龙面料的,就把上衣洗了挂在卫生间里。我把围巾拽上来,盖在胳膊上。凯笑了。她给大家都倒了咖啡。乔伊斯把咖啡壶拿进来,在凯的指示下,只要我喝了一点,她就帮我把杯子倒满。有人颇有兴致地问我:“你一定是很想喝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