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留下(第8/12页)

“我真想要你,”杰弗里说,“真想要你在我床上。”

她又一次虚弱地说:“不行。”

他的话不断回荡在她心里。真想要你在我床上。他的声音里有种半开玩笑的急切,不过也有一种毅然决然,一种当真的感觉,仿佛“在我床上”这个说法意味深长,所谓的床指向的是一种更为宏大、并非仅仅涉及物质的维度。

她的拒绝—它标志着她已经深陷于任何人都会认定属于她的真正生活—是否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呢?

海滩几乎空无一人—人们已经接受了今天是个雨天。沙子又湿又重,卡特琳没法搭城堡、挖灌溉系统了—反正这些工程她也只会同爸爸一起实施,她觉察得出他对它们的兴趣是真心的,鲍玲则不然。卡特琳在海浪边缘孤独地徘徊了一阵。她或许想念别的孩子们,那些不知名的临时朋友们,以及偶尔会遇上的砸石子、踢水花的敌人们,那些尖叫啊、拍水啊,还有哈哈大笑。一个比她大一点点、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孩正站在离海滩远一点的齐膝深水里。要是这两个孩子能一起玩,那就最好了。这样就可以恢复所有的海滩乐趣了。鲍玲没法判断,卡特琳朝水里跑去,掀起一点水花,是不是要去找他,或者他这会儿注视着她的表情是充满好奇还是不屑一顾。

玛拉却不需要朋友,至少现在不用。她蹒跚着朝海水走去,感觉它舔着她的脚,又改变想法停下,到处看着,找到了鲍玲。“宝,宝。”她认出了她,快乐地叫着。“宝”是“鲍玲”的简称,她不说“妈妈”或“妈咪”。这么一扭头,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半是沙子半是水的地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惊呼又发展成一声宣告,随后,她做了一点坚决的、笨拙的努力,设法双手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胜利地站起来。她已经会走路半年了,但在沙地上走仍有点困难。现在她朝着鲍玲走回来,用自己的语言自然而然、随心所欲地发着评论。

“沙子,”鲍玲说,一边抓起一小团,“看。玛拉。沙子。”

玛拉纠正了她,给它换个叫法—听起来有点像“呜呜”。她的弹力短裤里塞着厚尿布,又穿着毛圈布海滩装,屁股显得大大的,这个,加上她丰满的脸颊和肩膀,还有不可一世的斜睨表情,使她看起来颇像个自负的主妇。

鲍玲注意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已经喊了两三次,是个陌生的声音,所以她没在意。她站起身挥手。是在门厅小卖部工作的女人。她俯身在阳台上喊:“基丁夫人?基丁夫人?电话,基丁夫人。”

鲍玲一把抱起玛拉,招呼着卡特琳。她和小男孩已经开始彼此注意—他们从水里捞石头,朝远处的水面丢去。一开始她没听到鲍玲叫,或者假装没听到。

“小卖部,”鲍玲喊道,“卡特琳,小卖部。”等确定卡特琳会跟上来—是“小卖部”这个词促成的,它指的是门厅里的小商店,出售冰激凌、糖果、香烟和汽水—她就小跑着穿过沙滩,爬上通到沙滩和沙龙白珠树灌木丛上方的木头台阶,半路她停下脚步,把宝宝换到另一侧胯部,嘟囔着:“玛拉,你怎么这么重啊。”卡特琳沿路用棍子敲打着栏杆。

“我可以吃一个脆皮巧克力冰棒吗?妈妈?可以吗?”

“等下再说。”

“请问我可以吃一个脆皮巧克力冰棒吗?”

“再说吧。”

公用电话位于大厅另一头的告示牌边,对着餐厅门。因为下雨的缘故,餐厅里正进行着一场宾果游戏。

“希望他还没挂哦。”小卖部的女人嚷道。她现在坐在柜台后面,看不到她人。

鲍玲抱着玛拉,抓起悬在空中的话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喂?”她以为会听到布莱恩告诉她要在坎贝尔河耽误一阵,或者问她要从药店里带什么回来。要买的只有一样—炉甘石洗剂—所以他没写下来。

“鲍玲,”杰弗里说,“是我。”

玛拉在鲍玲体侧踢腾扭动,急着想下地。卡特琳沿大厅走进小卖部,一路留下湿漉漉的沙子脚印。鲍玲说:“稍等,稍等下。”她让玛拉滑下地,急忙跑去关上通往台阶的门。她不记得告诉过杰弗里这个地方的名字,尽管告诉过他大致方位。她听到小卖部里的女人语调尖厉地对卡特琳发话,像对待没有父母带着的孩子一样。

“你怎么不记得用水龙头冲冲脚啊?”

“我在这里。”杰弗里说。“没有你,我过不好。我根本过不下去。”

玛拉朝餐厅走去,好像里面传出的男人的声音“在N下面……”是一份对她的直接邀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