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第5/10页)

“你干吗不联系我呢?”

“你在屋顶上。”

“你可以打电话到商店,告诉艾丽。她会告诉我的。”

“那有什么用呢?”

“我至少可以赶回家来。”

他点好的饭菜都没顾上吃,直接从餐厅开到店里。他并不担心会看到一个陷入崩溃的佩格—他对她已有足够的了解—但他确实以为她会想回家,让他给她调一杯酒,花点时间跟他聊聊这事。

但她不想那样。她想上街去,到糕点店买平时的午饭—一个火腿奶酪面包卷。

“我让卡伦出门去吃饭来着,但我一直没时间去。要我给你带一份回来吗?要是你在餐厅没吃的话,我最好给你带点。”

她给他带了三明治回来,他坐在桌边吃着,刚才她一直在这张桌上摆弄发票。她往咖啡机里倒了点新鲜的咖啡和水。

“没法想象要是没有这玩意儿,我们该怎么办。”

他打量着佩格挂在洗衣房门上的淡紫色外套,它挂在卡伦的红外套边上。淡紫色外套上有一条变硬的红棕色颜料污渍,一路拖到衣服边缘。

那当然不是颜料。但是在她的衣服上?她衣服上怎么会弄到血的?想必是在那房间里拂到了他们。想必凑得很近。

他马上想起餐厅里的聊天,意识到她不必非得凑那么近。她有可能是在门框上蹭到血迹的。警官也在餐厅,他说到处是血,而且不只是血。

“他真不该用猎枪干那种事。”餐厅里有人评论道。

另一个人说:“没准他只有猎枪。”

下午大多数时间店里都很忙碌。街头、糕点房和咖啡馆、银行和邮局里的人,都在议论。人们想面对面聊聊,为此不得不冒着严寒出门。电话里说不过瘾。

罗伯特事后发觉,起初人们是打电话,打给想得到的任何有可能还不知道此事的人。卡伦打给她的朋友谢莉,后者因为感冒在家卧床;又打给她妈,她正在医院治疗髋部骨折。结果她妈已经听说了—整个医院都知道了。谢莉说:“我妹妹已经在你之前说过啦。”

确实,人们珍惜着、向往着爆炸性新闻传来的一刻—卡伦对于谢莉的妹妹感到相当恼火,后者不用上班,什么时候想打电话就可以打—不过这种冲动背后也有真正的善意和体贴,罗伯特这么认为。“我想她肯定不愿意自己被蒙在鼓里。”卡伦解释。确实如此,没人愿意自己毫不知情。走上街头,却不曾听说这事。像平日一样忙碌,却还不知道这事。就连罗伯特,一想到自己居然毫不知晓,佩格居然没告诉他,也难免觉得不自在,甚至有点丢人。

闲言碎语从早上的事件往前追溯。韦伯夫妇在哪里露过面?他们是如何与世无争、心平气和?当时距离变故发生的时刻有多远?

她星期五下午还在蒙特利尔银行排队来着。

他星期六上午还理了个发来着。

星期五晚上大约八点,在IGA超市,他俩一道采购食品来着。

他们买了什么?很多吗?特价品、广告打折的商品,比两天所需的食物更多吗?

更多。比如说吧,他们买了一大袋土豆。

然后是原因。话题转到原因方面,自然而然,餐厅里没人提得出什么说法。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想象得出。不过,下午将尽时,已经涌现出太多的揣测。

经济问题。他在汉密尔顿卷入了某种糟糕的投资,某项赚大钱的疯狂交易,结果失败了。他们的钱全没了,余生只能靠养老金度日。

他们在所得税上昧下钱来。身为会计,他以为能瞒天过海,但是被发现了。他会被揭发,或许还会被指控,当众蒙羞,变得穷困潦倒。即便只是欺骗政府,这类事情一旦败露,仍旧是种奇耻大辱。

是一大笔钱吗?

当然咯。一笔巨款。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他们病了。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都病了,癌症、导致瘫痪的关节炎、老年痴呆症、难以治愈的精神病。是因为健康问题,而不是钱。他们怕的是受苦无助,而非贫穷。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明显有分歧。相信并坚持问题在于钱的几乎总是男人,讨论疾病的总是女人。谁会因为穷就自杀呢?有些女人不屑地反问。或者甚至就因为可能要蹲监狱?提出婚姻不幸说的也总是女人,要么是有什么不忠行为被发现了,要么是对于过去的某次出轨耿耿于怀。

所有这些说法罗伯特都听到了,但一个都不信。失财、癌症、老年痴呆,他觉得这些全都一样,煞有介事,空洞无聊。事实上,每种说法都让他信不到五分钟。要是能相信其中哪种,一直信下去,那他就能喘过气来了,就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把爪子从他的胸口挪开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