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第7/10页)

克莱顿十六岁,凯文十四岁。年纪差两岁,但在学校里差了三级,克莱顿跳了一级,凯文没有。

“别吵啦。”佩格说。她从冰箱里取出意面酱,搁在双层蒸锅里加热。“克莱顿,凯文,快干正事,帮我做点沙拉。”

凯文说:“我生病了。会弄得它不卫生。”

他抓起桌布,像披巾一样裹在肩膀上。

“我们要用那个吃饭吗?”克莱顿说,“他把病毒弄到上面啦。”

佩格问罗伯特:“家里有酒吗?”

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他们通常会喝点酒,不过今天罗伯特忘了这茬。他去地下室拿酒。等他返回时,佩格已经把意面倒进锅子,凯文放下了桌布。克莱顿在做沙拉。克莱顿骨架瘦小,像他妈,此外,用功得可怕。一个明星赛跑者,一个魔鬼式考试高手。

凯文在厨房里游荡,挡着道儿,缠着佩格说话。凯文的身高已经超过克莱顿或佩格,或许比罗伯特还要高。他肩膀宽阔,双腿瘦精精的,一头黑发剪成他有胆量弄成的近似于鸡冠头的发型—莎娜帮他剪的。他皮肤苍白,经常冒粉刺。女孩们对此似乎都不介意。

“是真的吗?”凯文问,“那里真的到处都是血和黏糊糊的东西吗?”

“食尸鬼。”克莱顿说。

“他们是人,凯文。”罗伯特说。

“过去是。”凯文说,“我知道他们过去是人。节礼日是我给他们调的酒。她喝的是金酒,他喝的是黑麦威士忌。他们那会儿是人,但现在只是些化学物质了。妈,你最先看到的是什么?莎娜说那里到处都是血和黏糊糊的东西,一直溅到走廊里。”

“他看的那些电视,已经让他变野蛮了。”克莱顿说,“他以为那是录像。他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真正的血,什么是录像上的血。”

“妈,真的到处都是吗?”

罗伯特恪守着让佩格自己对付儿子的信条,除非她向他求助。但是这回他忍不住开口说:“凯文,你知道你得住嘴了。”

“他忍不住,”克莱顿说,“像食尸鬼一样了。”

“你也一样,克莱顿,你也住嘴吧。”

但过了一会儿克莱顿又问:“妈,你有没有尖叫?”

“没有。”佩格沉思着说,“我没有。我猜想是因为没人能听到,所以也就没叫。”

“我没准能听到的。”凯文小心翼翼地重新加入谈话。

“你开着电视。”

“我没开声音啊。我在放磁带。要是你叫得足够响,我没准可以透过磁带音乐听到你的声音。”

佩格挑起一根意面尝尝有没有熟。罗伯特时不时看看她。他本可以说,他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麻烦,是否显得呆滞、古怪,或者微微颤抖,看看她是不是会掉东西,或者把罐子撞得叮当响。但是事实上他看着她,正是因为她毫无这类迹象,而且他知道不会有。她正在煮一顿寻常的晚饭,用寻常的那种有点批评,但始终心平气和的态度听男孩子们说话。罗伯特觉得,唯一比平时更加明显的,就是她在厨房里是那样优雅、轻盈、敏捷、驾轻就熟。

她对儿子们说话的声调听起来挺严肃,骨子里却惊人地平静。

“凯文,要是你想在桌边吃饭的话,就快去穿点衣服。”

“我可以穿睡衣吃。”

“不行。”

“我可以在床上吃。”

“那就不能吃意面,不行。”

他们一起洗盆盆罐罐的时候—克莱顿去跑步,凯文在跟莎娜打电话—佩格跟罗伯特开口说了她那部分故事。他并没有要她开口,至少没想她讲这么多。他只是随口问:“那么你走过去的时候,门没锁吗?”她就全盘托出了。

“你不介意谈这个吗?”罗伯特问。

“我知道你会想听的。”

她告诉他她知道出事了—至少感觉有点不对劲—在上楼梯之前。

“你害怕吗?”

“不。我没想到那个—害怕。”

“可能有人带着枪躲在上面呢。”

“不会。我知道没人。我知道房子里除了我,没别的活人了。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腿,我看到他的腿伸进大厅里,那时我就明白了,但我得过去确认一下。”

罗伯特说:“我知道。”

“伸在外面的不是他脱掉鞋的那只脚。他脱掉的是另一只脚上的鞋,以便用脚趾扣下扳机,射死自己。他就是那样做的。”

从餐厅的聊天中,罗伯特已经知道所有这些了。

“就这些,”佩格说,“真的就这些了。”

她甩掉手上的洗碗水,擦干双手,带着批评的表情涂护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