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2/16页)
“西尔菲德对这位挣扎着坚持下去的可怜女人没有表现出一刹那的喜爱。一点点宽容都没有,更不要说理解了。没有一点和解的举动。我不是孩子——我不谈爱不爱。我甚至也不提幸福,和谐,或者友谊。只谈调解。我看这个节目时认识到这女孩永远都不可能去爱她的母亲。因为如果你是爱的,哪怕是一点点,你也能有时想想她也不只是你的母亲。你会想到她的幸福和不幸。关心她的健康。考虑到她的孤单。想到她的疯狂。可是这女孩对此毫无想象。这个女儿对一位女人的生活是没有丝毫的了解。她有的就是‘我控诉’的态度。她就只想让她母亲在全国人面前接受审判,让她在各个方面都显得糟透了。当众磨碎妈妈的骨头。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画面:伊夫频频望向西尔菲德,仿佛她对自己和她的价值的整个看法全来自这位女儿,她就是最无情的法官,她母亲的每个过失她都想得到。你真该看看西尔菲德的那种嘲弄,轻蔑地做个怪相嘲笑她母亲,每每假笑一声以示对她的唾弃,公然轮到她了。她终于有地方泄火了。在电视上让她的名人母亲上一大当。她的力量就在于她轻蔑地说,‘你这个如此为人仰慕的女人是个蠢女人。’不太宽厚。大多数孩子要到十八岁才弄清楚这些。都是极度赤裸裸显露自我的东西。在一个人生命中如此迟的阶段还保留着,你感觉其中有种性快感。那节目令你局促不安:母亲矫揉造作的无助模样与女儿无情地胁迫她之恶毒是一般的不同寻常。但是伊夫脸上的样子最恐怖。那是你能想象得出的最不快乐的脸。我那时就知道她不剩什么了。她看上去是被彻底击溃了。
“最后,节目主持人提到西尔菲德即将在市政厅举行独奏会,西尔菲德就坐下来弹奏竖琴。这就是了,这就是为什么伊夫同意在电视上如此降低她自己。当然——是为了西尔菲德的事业。伊夫在公众面前为她失去的一切痛哭,而那女儿却漠不关心,照样演奏竖琴,大肆宣传她的独奏会,我想,还有比这更能比拟她们的关系的吗?
“几年以后,女儿抛弃了她。西尔菲德在她母亲沉沦下去,正最需要她的时候,发现了她该独立。在三十岁的年纪,她决定,和中年的妈妈住在家里,妈妈还每晚都给她盖好被子,如此纠缠在一起是不利于女儿感情的幸福的。大部分孩子是在十八岁或二十岁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十五二十年,然后最终和年纪大了的父母相互协调,给他们帮帮手,可西尔菲德却宁愿是反其道而行之。她因着最新式的精神原因,去了法国,靠她父亲过日子。
“那时彭宁顿已经病了。几年以后他去世了。肝硬化。西尔菲德继承了那所别墅,车,猫,和彭宁顿家族的财产。西尔菲德全盘接过来,包括彭宁顿英俊的意大利司机,她嫁了他。是的,西尔菲德结婚了。甚至还生了个儿子。这就是现实的逻辑。西尔菲德·彭宁顿做了母亲。她在本地小报上是个热门人物,是为了一场无休止的法律纠纷,由一位知名的法国布景设计师发起——我忘了他的名字,是彭宁顿从前很稳定的一个恋人。他声称那司机是骗子,要借和她结婚谋她的财,只是最近才登场,他自己就断断续续做过彭宁顿的情人,他设法伪造或是篡改了遗嘱。
“西尔菲德离开纽约去法国生活时,伊夫·弗雷姆已成了无可救药的酒鬼。不得不卖掉房子。1962年死在曼哈顿一间酒店房间里,死于酒醉后的昏迷,距那本书发表后十年。被人所遗忘。五十五岁。两年后,艾拉去世。五十一岁。不过他活着时看到了她受苦。我想他不是不很为此高兴的。西尔菲德抛弃她,我想他也不是不高兴的。‘我们听了那么多的那可爱的女儿在哪里呢?哪里还有女儿来说“妈妈,我会帮你”?不见了!’
“伊夫去世让艾拉得到了最根本的满足,解放了这位挖沟人的享乐原则。大部分时间生活在直觉和冲动上的人,除去了所有的体面装备和一切教化人的社会意义,他就一下子迸发了,不是吗?就开始喷涌出来。敌人摧毁了——还有什么更好的呢?当然,比他希望的多花了点时间,当然,这次他没能自己亲手干,没能感受到鲜血热辣辣地喷射到脸上,不过,我还是从没见过艾拉为她的去世以外的任何事如此高兴过。
“你知道她去世时他说了什么吗?和他杀死那个意大利人我们安排他出逃的那晚他说的话一样。他对我说,‘斯特罗洛刚刚最后四处溜达了一回。’三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出那个名字。‘斯特罗洛刚刚最后四处溜达了一回,’接着他就放声大笑起来,疯孩子那种咯咯的笑法。‘就让他们来杀了我吧’的那种笑法。我还记得,在1929年,他就如此挑衅地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