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1/16页)

“她走了以后,波德尔又重写那篇报道,插进了整件事——她到办公室来,那个大场面,她的行为。用的是无情的老式破城槌,他对此有非同寻常的喜欢,而且他还特别喜欢艾拉,不喜欢她。一丝不苟记下了新贝德福德故事的每个细节,以此作为报道的结尾。在波德尔之后报道此事的其他人就直接引用这部分,这成了那些反伊夫的文章中另一个主题,是她吸引艾拉的又一个原因,因为艾拉不仅是名共产党,他自身还是位骄傲,观察力敏锐的犹太人,等等。他们笔下的艾拉几乎与她所描述的艾拉一样与艾拉本人甚少有关联。到这些残酷的知识分子忠于事实,写尽了这个女人的故事以后,要从任何一处找出艾拉和伊夫过去情形的任何一点可怕的真相就都需要有台显微镜才行了。

“在曼哈顿,她开始被人排斥。开始失去朋友。人家不来参加她的晚会了。没人给她打电话。没人想和她讲话。没人再相信她。她用谎言毁了她的丈夫不是吗?这说明了她的品格如何?渐渐地不再有她的工作。广播剧到了最后阶段,先是被黑名单的事,后来是被电视击垮,伊夫也胖了,电视界对她又不感兴趣。

“我只见她在电视上演出过两次。我相信那是她上过电视仅有的两次。我们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她的时候,多丽丝大吃了一惊。是愉快的吃惊。多丽丝说,‘你知道她这样的体形像谁吗?布朗克斯区特里蒙特道的戈德堡太太。’记得《戈德堡一家》里的莫利·戈德堡吗?和她丈夫杰克,她的孩子罗莎莉和萨米莉?菲利普·洛布。记得菲利普·洛布吗?你有没有通过艾拉见过他?艾拉带他来过我们家。菲尔在《戈德堡一家》里演爸爸杰克,演了很多年,从节目首先在广播里播出开始就演了,那是三十年代。1950年他们把他开除出这个电视节目,因为他的名字在黑名单上。菲尔·洛布找不到工作,付不了账单,没法还债,于是在1955年,他住进塔夫脱酒店,吞安眠药自杀了。

“伊夫扮演的两个角色都是母亲。演得极坏。她在百老汇一直是位温和,机敏,聪明的演员,眼下她却是哭哭啼啼的,到处发作——很不幸,演得正是酷肖她自己。不过到那时她一定是大部分靠自己了,没有人给她任何指导。格兰特夫妇在南方的华盛顿,也没有时间,因此她所有的就是西尔菲德了。

“就是这个也不长久。一个周五的晚上,她和西尔菲德一同上了那时很流行的一个电视节目。叫《苹果与树》。记得吗?每周一次,半小时的节目,关于从父母继承某种天分、特点或职业的孩子。科学家,艺术界和娱乐界人士,运动员。洛兰喜欢看这个节目,有时候我们也和她一起看。这节目挺有趣,好玩,亲切,有时甚至很有趣味,但都是消遣性的,很轻松的娱乐节目。虽然西尔菲德和伊夫做嘉宾时就不是了。她们要给公众看她们删改过的《李尔王》,西尔菲德是康华尔和里根。

“我记得多丽丝对我说,‘她都读过那些书,她也理解了。她都读过也理解了她演的那些角色。要她清醒地思考就这么难吗?何以一个如此有阅历的人却会如此不可救药地愚蠢呢?都四十多岁了,这么入世的人,却如此无知。’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她出版了也宣传过《我嫁给了共产党人》,却没有顺便坦白承认她的恶意,哪怕是一秒钟也没有。或许到那时她已经差不多忘却了那本书及其做过的一切。或许这次吐露的是被彻底范塔索化之前的由伊夫讲述的艾拉故事,是在格兰特夫妇插手之前,在被丑化之前的说法。我记得多丽丝站起身离开电视机,‘看她在电视上那样大哭——就与她失控时一样让我震惊。她就不能停两分钟不哭吗?她是个演员啊,老天。她就不能演演她这个年纪的样子吗?’

“于是镜头里就是这位共产党人无知的妻子在哭泣,所有看电视的人看着这位共产党人无知的妻子哭泣,然后这位共产党人无知的妻子擦了擦眼睛,每两秒钟看一眼她的女儿以求证实——不是,是求她批准——说明她和西尔菲德之间一切又都好起来,达成了和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又重建了她们过去的信任和爱。既然那位共产党已被根除,就没有比她们更亲近更融洽的家庭了,接近于《瑞士人鲁滨逊一家》。

“每次伊夫试着对西尔菲德笑,那种拙劣地挂在脸上的微笑,试着看她,眼睛中带着那种最痛苦的试探的眼神,这眼神就是在祈求西尔菲德说一句,‘是的,妈妈,我爱你,真的。’——就是在明显地求她,‘说吧,亲爱的,哪怕只是在电视上。’——西尔菲德暴露了这把戏,她要不就是怒视她,要么居高临下地对她,要么就恼火地推翻伊夫说的每个词。有一刻就连洛兰也受不了了。这孩子突然对着电视屏幕大喊,‘给点爱吧,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