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爱玛再没有什么反对的话可说。她明白了一切;她同情她,催她快走,而且怀着朋友的热忱目送她安全离去。她那告别的神情充满了感激,她那告别的话“啊!伍德豪斯小姐,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真是舒服!”似乎是从一个负担过重的心里爆发出来的,多少可以看出一点她长期的忍耐,甚至对于最爱她的人也要忍耐啊。

“这样一个家,真是!这样一个姨妈!”又回进门厅时,爱玛说。“我确实可怜你。你当然会感到她们可怕,你越是流露出这个心情,我越是喜欢你。”

简走了不到一刻钟,他们刚看了威尼斯圣马克广场的几张风景画,弗兰克·邱吉尔就进了屋子。爱玛并不在想他;她忘了想他——可是看到他却很高兴。威斯顿太太可以放心了。黑马是无可指责的。归因于邱吉尔太太生病的那些人说对了。他耽搁是由于她一时病情加重——一次神经性发作,持续了几个小时——他都完全放弃了来的念头了,直到很晚。他要是早知道一路上骑马那么热,而且尽管他拼命赶还一定会到得那么晚,他相信他就根本不会来了。天太热;他从没忍受过像这样的炎热——简直希望自己待在家里——再没有什么像炎热那样要他的命了——天不管怎么冷,怎么糟,他都能忍受,可是天热,他就是受不了。他坐了下来,尽可能离伍德豪斯先生火堆里那点儿很弱的余烬远一点儿,看上去一副可怜相。

“你静静地坐坐,马上就会凉快下来,”爱玛说。

“等我一凉快下来,我倒又要回去了。我真是走不开啊——可是又非要我来不可!我看,你们都快走了吧;聚会散了。来的时候我碰到一个——在这种天气里真是发疯!确确实实是发疯!”

爱玛听着,看着,不久就看出,弗兰克·邱吉尔的心境最好用“情绪不佳”这个富有表现力的词来形容。有些人在热的时候总是发火。也许他的体质就是这样。她知道吃点喝点东西常常可以治好这种偶然的抱怨,所以就劝他去吃点东西;他可以在餐厅里看到大量食物,而且应有尽有。她还好心地指了指那扇门。

“不——我不吃。我不饿;吃了只会更热。”可是两分钟以后,他缓和了下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句有关云杉酒的话,就走了。爱玛让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又回到父亲身上,暗自说道:

“幸亏我不爱他了。我可不喜欢这种因为上午天热就烦躁不安的人。哈丽埃特那温柔随和的性格不会在乎的。”

他去了很久,足够他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餐,回来时好多了——完全冷静了下来,又像他平时那样彬彬有礼了——能够拉张椅子坐到他们身边,对他们正在做的事发生了兴趣,而且适当地为自己来晚了表示歉意。他的心情还不是最好,但他似乎竭力使心情好转;最后终于使自己能令人愉快地说一些无聊话了。他们正在看瑞士风景画。

“等我舅妈身体一复原,我就要到国外去,”他说。“这些地方我不去看它几个,我怎么也不会甘心的。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我的速写——或者读到我的游记——或者我的诗。我要做些什么来表现表现自己。”

“也许是这样——但决不是用在瑞士画速写来表现。你决不会去瑞士。你舅舅舅妈决不会让你离开英国。”

“也许可以说服他们也去。医生可以劝她到气候温暖的地方去。我还抱有很大希望,我们会全部都去。我向你保证,我是有这个希望。今天早上我深信自己不久就会到国外去了。我应该去旅行。这样无所事事,我都厌烦了。我需要变换一下环境。我不是开玩笑,伍德豪斯小姐,不管你那双敏锐的眼睛在想什么——我对英国可是腻烦了——只要办得到,我明天就离开它。”

“你是对荣华富贵和恣意享乐腻烦了!你就不能给自己想几件艰苦的事儿,心满意足地留下来吗?”

“我对荣华富贵和恣意享乐腻烦!你完全想错了。我可不认为自己享有荣华富贵,也不认为自己恣意享乐。我在物质上处处受到挫折。我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者。”

“不过,你也不像你刚来时那么可怜啊。去再吃一点儿,喝一点儿,你就会很好了。再吃一片冷肉,再喝一口兑水马德拉葡萄酒,你就差不多可以同我们其余的人一样了。”

“不——我不想动。我要坐在你身边。你是我最好的良药。”

“我们明天上博克斯山去;你跟我们一块儿去。那不是瑞士,可是对于一个急需变换环境的年轻小伙子来说,那会是个好地方。你留下来呢还是跟我们去?”

“不,当然不去;我要趁今晚凉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