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哈丽埃特已经不大有什么心思去回访了。刚好在她朋友去高达德太太家叫她以前半个小时,她的灾星把她引到一个地方。在那儿,她看到一只标着“巴思,怀特哈特,菲力普·埃尔顿牧师收”的大箱子正给搬上肉铺老板的运货马车。运货马车要把箱子送到驿车经过的一个地方。于是,除了那只大箱子和箱子上收件人的姓名地址以外,世界上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空白。

然而,她还是去了。她们抵达农庄的时候,她在宽阔、洁白的砾石林荫道的尽头下了马车。林荫道在夹道的苹果树中间一直通到大门口。上年秋天给了她莫大喜悦的那一切景象,开始又一次使她激动起来。她们分手的时候,爱玛看到她正带着一种害怕的好奇神情在向四周观看,因此决定她这次访问不能超过预定的一刻钟。她独个儿驱车向前,利用那一段时间去探望一个结了婚住在登威尔的老用人。

扣准一刻钟,她重又回到了那扇白色大门跟前。史密斯小姐听到爱玛来叫她,毫不耽搁地回到了她的身边,而且也没有什么令人惊恐的年轻小伙子陪她出来。她孤零零地独个儿在砾石林荫道上走着——只有一位马丁小姐出现在门口,显然是用礼节性的客套同她告别。

哈丽埃特不能很快就把经过情况讲清楚。她感触太多了。不过,爱玛最后还是从她那里了解到了这次会面的情况和会面引起的痛苦。她只见到了马丁太太和两个姑娘。她们接待她的时候,即使不算冷淡,也可以说是抱着怀疑;而且几乎自始至终都只谈些极其平常的话——直到最后,马丁太太突然说,她认为史密斯小姐长高了,这才提出了一个比较有趣的话题,态度也比较热情了。她们正好待在去年九月她和她的两个朋友比量过身高的那间屋子里。窗户旁的护壁板上还留着铅笔标记和备忘记录。那是他画上去的。她们似乎全都还记得那个日子,那个时刻,那几个人,那个场合——都有着同样的感受和同样的遗憾——都准备恢复同样的良好关系。她们刚恢复常态(正如爱玛一定会料到的,哈丽埃特立即成为她们中间最热诚和最快活的一个),马车就再一次出现,于是一切就都过去了。这种访问的方式,时间的短促,当时都被看做是果断的。不到六个月以前,她感激万分地跟她们一起过了六个星期,而现在只给她们十四分钟!爱玛不难想象出这一切,觉得她们很有理由抱怨,哈丽埃特也自然会感到痛苦。这件事干得不好。她本来可以付出很多代价,或者忍受很多痛苦,来使马丁家的生活地位提高一点。他们是很不错的,只要地位稍微再高一点就够了。可是事实既然如此,她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不可能有!她不能后悔。他们一定得分手;可是在分手的过程中有许许多多的痛苦——这会儿,连她自己都感到那么痛苦,所以不久她就觉得需要一点儿安慰,于是决定在回家时,走伦多尔斯那条路,从那儿寻找安慰。她心里对埃尔顿先生和马丁家厌烦透了。到伦多尔斯去清醒一下是绝对必要的。

这个计划很好。可是马车到达那儿门口时,她们听说“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在家”,出去已经有一些时候了。那仆人相信是上哈特菲尔德去的。

“太不巧了,”她们转身离开时,爱玛大声说道。“我们现在恰恰碰不上他们;太使人扫兴了!我真不知道有什么时候像这样失望过。”于是她在角落里往后一靠,一个劲儿地咕咕哝哝地抱怨,或者说服自己打消这种抱怨情绪,或许两者都有一点——这是一个并无恶意的人最常用的方法。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威斯顿先生和威斯顿太太他们俩叫停下的。他们正站住了要跟她说话。一看到他们,她马上高兴起来,但是说话声显得更加高兴;因为威斯顿先生立即走上前来招呼她:

“你好?你好?我们陪你父亲坐了一会儿。——看到他老人家身体硬朗,真是高兴。弗兰克明天要来了——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我们明天吃晚饭时肯定能看到他——他今天在牛津。他来这儿要住整整十四天——我早料到会这样。他如果在圣诞节来,那就连三天也住不满。他不在圣诞节来,我一直觉得高兴。接下来的天气正好对他合适——晴朗、干燥、稳定。他将完全跟我们在一起。结果一切都正好跟我们想望的一样。”

听了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不信,也不可能不受到像威斯顿先生那种快活神情的感染。他妻子的话和面部表情也都证实了这个消息。她虽然话少一些,表情也文静一些,但意思同样清楚。知道连她都认为他一定会来,那就足以使爱玛相信了。她打心底里和他们一起高兴。这是给沮丧的心情的一帖最可喜的兴奋剂。陈腐的过去已经沉没在正在来临的新鲜事物中了。她匆匆想了一会儿,认为现在不会再谈起埃尔顿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