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4页)

“哪怕在我的行业中,”埃德蒙笑道,“对朗诵的技巧也研究得多么少!对清晰的嗓音和出色的表达又注意得多么少!不过我主要是就过去讲的,不是现在。现在改进的精神已在各地传播;但是在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前任命的牧师中,从他们行使职务的情况看,大多数人必然认为朗诵是朗诵,传道是传道。如今不同了,这问题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较多的考虑。大家感到,哪怕在介绍确凿无疑的真理时,清晰有力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不仅如此,人们对它的重视和兴趣提高了,批判能力也比从前增加了。在每次聚会中,大部分人已懂得一点这个问题,能够评论是非得失了。”

埃德蒙接受圣职后,已主持过一次礼拜活动;听到这个情况,克劳福德立刻向他提出了各种问题,如感觉怎样,结果如何等。这些问题虽然是怀着轻松友好的态度和好奇的心情提出的,但毫无取笑的意味或轻浮的口气,埃德蒙知道,那是芬妮所深恶痛绝的,因此很乐于回答。接着克劳福德又谈到了祈祷中的个别词句,问他应该用什么方式朗读最为恰当,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它表明他在这方面作过深入的思考,而且有他自己的见解,埃德蒙听后更加高兴了。这是足以打入芬妮心灵的一条途径。要赢得她,光靠殷勤的举止、机智的谈吐和善良的天性是不够的;至少,在没有丰富的思想感情和对事物的严肃态度的帮助时,是不容易办到的。

“我们的祈祷书是美好的,”克劳福德指出,“哪怕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朗诵也不能损害它;但是它也有冗长和重复的地方,需要通过出色的朗读使它们不致被感觉到。至于我自己,我至少必须承认,我不能经常做到注意听讲,”(说到这里,他瞟了芬妮一眼。)“二十次中倒有十九次我是在琢磨,这段祷告应该怎么念,很想让自己去念一下。你说什么?”他忽然匆匆走到芬妮面前,用温柔的口气问她,听得她回答“没有”,他又道:“你相信你没有讲什么吗?我看见你的嘴唇在动。我猜想你可能要对我讲,我应该注意听讲,不能让思想开小差。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点?”

“不,真的,你完全明白你的责任,用不到我……甚至想到这点……”

她住口了,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尽管对方还站了几分钟,等她回答。于是他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往下讲,仿佛没有发生这个多情的插曲。

“一篇讲得出色的布道文,甚至比念得出色的祈祷文更加难能可贵。布道文写得不错,那并不希罕。讲得好比编得好更困难;就是说,写作的规则和技巧总是考虑得比较充分。一篇完美的布道文,加上完美的宣讲,才珠联璧合,没有缺陷。听到这样的讲道,我总是欣喜万分,充满敬意,几乎自己也想当一回牧师,演说一番。布道坛上的雄辩口才,只要是真正有血有肉的,是有权获得最高的赞美和荣誉的。好的传道人能够靠有限的题材和已在平庸的人手中用得陈旧了的语言,打动和影响形形色色的大量听众;能够把任何题目讲得富有新意,引人入胜,既使听众爱听,又不致败坏他们的情趣,减少他们的兴味;这样的传道人在公共事务方面的才能是值得大加颂扬的。我就希望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埃德蒙笑了。

“真的,我希望这样。我一生中每逢听到一个出色的传道士讲道,总有些嫉妒。不过我的听众必须是伦敦人。我只能对有教养的人传道;对那些能理解我的传道文的人讲。不知为什么,我往往会喜欢传道;不时会这样,也许在春天有一两次,有时接连六、七个星期日一直有这种渴望。但我没有恒心,不会经常这样。”

芬妮只是听着,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克劳福德又来到了她身边,要她说明她的意思。埃德蒙看到,他还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似乎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他的神色和轻轻的声音都说明了这点,于是他悄悄地坐到了墙角边,背对着他们,拿起一份报纸;他衷心地希望,亲爱的小芬妮终于同意就她的摇头作出解释,让那位热恋的情人满意;他也真诚地希望自己不致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因此不停地呢呢喃喃念报上的广告:“急需南威尔士地产一块”,“致父母们及监护人们”,“诚聘一经验丰富之猎人”等等。

可是这时芬妮正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管住嘴巴一样管住自己的头;她看到埃德蒙的安排,更是伤心得很,竭力用尽她谦逊温和的性格中的一切力量,与克劳福德先生周旋,躲避他的目光和盘问,但这两者都有些难以招架,不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