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4页)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他问,“它要表示什么?恐怕表示不赞成。但不赞成什么?我哪些话使你不满?你认为我在这件事上讲得不对,不郑重,不虔诚?如果那样,请你告诉我。如果我错了,只要告诉我,我可以改正。不,不,我要求你把活儿放一下。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她说了两遍:“先生,请别追问;克劳福德先生,请别这样”,但是没有用;她想走开也不成。他仍紧挨着她坐在旁边,仍用轻轻的急切的声音一再提出同一个问题。她变得更焦急,更不愉快了。

“先生,你怎么能这样?你简直使我吃惊;我不明白你怎么能……”

“我使你吃惊?”他说,“你觉得奇怪?难道我的要求中有什么你不明白吗?我可以马上向你说明,我为什么要这么追问,为什么你的表情和动作我觉得有趣,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能让你老是觉得奇怪。”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但没有说什么。

“你摇头是因为我承认我没有恒心,我不喜欢老是干教士的工作。是的,我是那么说的。恒心,我不怕这个词。我可以对任何人讲它,念它,写它。我不觉得它有什么可怕的。你认为我应该怕它吗?”

“也许,先生,”芬妮说,终于厌烦了,“也许我觉得有些可惜,你不能像刚才那样,始终保持你的自知之明。”

克劳福德很高兴,不管她说什么,反正开口了,他决定乘胜追击;可怜的芬妮,她本以为这么不留情面的指责,可以使他不再喋喋不休,现在发现自己完全错了,它只是使他的好奇心从一个目标和一句话,跳到了另一个目标和另一句话。他总能找到一些需要解释的东西。机会太好了。自从他在她姨父的屋子里见到她以后,还没有过这么好的机会,在他离开曼斯菲尔德以前,也不可能再有。伯特伦夫人坐在桌子的对面,毫无妨碍,因为她始终好像半睡半醒的。埃德蒙仍在念广告,这更是十分有利。

“好吧,”克劳福德在匆匆提出了几个问题,听到了几句十分勉强的回答以后,说道,“我比刚才快活一些了,因为现在我更清楚你对我的看法了。你认为我这个人不坚定,常常为一时的幻想左右摇摆,容易喜欢,也容易放弃。有了这样的看法,难怪……但是等着瞧吧。我不想提出异议,硬要你相信你错怪了我;我也不想告诉你,我的感情多么坚定。我的行为会说明一切;分别、距离、时间会证明我是怎样一个人。它们会证明,正如你配得上任何人一样,我也配得上你。你的价值大大超过了我,这我完全明白。你有些品质,是我以前从没想到会在任何人身上存在得这么充分的。你有的是一些天使的气质,那是人们从未……不仅是从未见到过,因为这是眼睛看不到的,而且是想象也想象不到的。但我仍然并不胆怯。你是不能靠同等的优点来赢得的。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个看到了你的优良品质,最强烈地崇敬你,最忠诚地爱你的人,应该具有最大的权利得到你的回报。我的信心便建立在这上面。根据那个权利,我可以,也应该值得你爱;一旦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正如我宣称的那样,我凭我对你的了解,便不能不对你怀有最热烈的希望。是的,最亲爱的、最甜蜜的芬妮……不,”看到她不愉快地避开他,又赶紧说,“原谅我。也许我现在还没有权利这么说,但我可以用什么名字称呼你呢?难道你以为,在我的想象中你会有别的名字吗?不,我整天想的,整夜梦见的便是‘芬妮’。你使这个名字具有了真实的甜蜜性质,任何其他词语都不能代表你。”

芬妮再也坐不住,再也不能克制,至少再也不能容忍公然违背她心意、她早已预见到的事继续下去,然而这时得救的机会到了,她听到了声音,那是她早已期待着的,早已在为它的迟迟到来感到奇怪的声音。

接着,由茶盘、茶壶和糕饼碟子组成的庄严行列,在巴德利的率领下,进入了屋子,把她救出了困扰她身心的痛苦牢笼。克劳福德先生只得离开她。她自由了,有事做了,安全了。

埃德蒙也如释重负,可以与两位谈话人汇集了。虽然他觉得会谈的时间似乎长了一些,又在芬妮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烦恼的红晕,他仍相信,既然谈了这么久,听了这么久,那位谈话的先生一定有了些收获。


[1] 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亨利八世》中的人物;后面提到的一些人物也都出自该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