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4页)

克劳福德拿起了书。“如果夫人爱听,我可以为您念完那段话,”他说,“我马上能找到它。”他小心地让书页自动翻过去,真的找到了它,或者只差一两页;伯特伦夫人很满意,一听他提到红衣主教沃尔西[1]的名字,立刻告诉他就是那段话。芬妮没有看一眼,没有提示什么,也没有说一句赞成或反对的话。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针线活上,似乎决心对一切不闻不问。但是她的爱好太强烈了,不能坚持五分钟,她不得不听;他的朗读是很出色的,她对好的朗读也兴趣极大。然而好的朗读她听得多了,她的姨父读得很好,两个表姐也这样,埃德蒙更加美妙;但是克劳福德的朗读却有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这是她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国王,王后,白金汉公爵,沃尔西,克伦威尔,一个个先后出场;他具有熟练的技巧,善于捕捉和选取朗诵的内容,总能找到最好的场面,各人最动人的台词,不论它们要表现的是庄严还是傲慢,是温柔还是悔恨,他都能读得引人入胜,趣味无穷。这是真正具有戏剧意义的。他的表演曾让芬妮第一次懂得了戏剧可能提供的乐趣,现在他的朗读又把他的表演再度呈现在她眼前,不,也许给了她更大的乐趣,因为这是突然发生的,而且没有当时那种缺陷——以前每逢他与伯特伦小姐一起出现在舞台上,她便会感到不能忍受。

埃德蒙观察着她的注意力的变化发展,津津有味地看到她怎样逐渐放松她的针线活——起先她似乎一心一意在干活,后来它从她手中掉了下来,她自己则一动不动地面对着它,但最后,那双整天都在故意避开克劳福德的眼睛,转到了那个人身上,在那里停留了几分钟,注视着他,甚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这里,但这时书合上了,魔力消失了。于是她又缩了回去,红着脸,重又像刚才那样一心干活了。然而这已够了,埃德蒙为他的朋友感到高兴,当他向他表示真诚的感谢时,他希望他的话也表达了芬妮内心的感受。

“这一定是你心爱的一出戏,”他说,“你念得好像你对它非常熟悉。”

“我相信,从现在起,它会成为我心爱的一出戏,”克劳福德答道,“但是说老实话,从我十五岁起,我的手还从未摸过一本莎士比亚的书。也许我看过一次《亨利八世》的演出,或者听一个看过的人讲过,我记不清了。但不知为什么,我们都熟悉莎士比亚。他成了英国人的血肉的一部分。他的思想和名句传播到了世界各地,我们到处都可接触到它们。我们是凭本能熟悉他的。凡是有头脑的人,打开他的一个剧本的美妙部分,立刻会沉浸在它的意境中。”

“毫无疑问,我们都从很早的时候起便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莎士比亚,”埃德蒙说,“他那些著名的段落是我们经常引用的,它们出现在我们阅读的一半书籍中;我们都在谈论莎士比亚,使用他的比喻,利用他的描写进行描写;但这与你给予他的意义是不同的。对他有些零星的了解,这是相当普遍的;对他有相当全面的了解,也许也并不少见;但是能把他的作品朗读得这么好,却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才能。”

“老兄,你把我抬得太高了,”克劳福德回答,假装认真似的哈了哈腰。

两位先生瞟了一眼芬妮,看是否能听到她一句赞赏的话;然而两人都觉得不可能。她的赞赏已表现在她的专心静听中,他们应该可以满足了。

但是伯特伦夫人表示了她的赞美,而且很热烈。“这真像在看一出戏,”她说,“我希望托马斯爵士也在这里。”

克劳福德非常高兴。如果伯特伦夫人这么一个无能而懒散的人,能感到这样,那么她甥女那样有生气、有知识的人,会有什么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我相信,你有演戏的天才,克劳福德先生,”夫人不久以后又说,“我得告诉你,你应该在你诺福克的家中建造一个剧场,现在或者将来。我的意思是你在那儿定居以后。真的,我是这么想的。我认为你一定会在你诺福克的家中修建一个剧场。”

“是吗,夫人?”他立刻惊叫道。“不,不,永远不会。夫人完全猜错了。在埃弗林汉姆不会有剧场!哦,不会有!”他瞧了一眼芬妮,露出含有深意的微笑,那意思显然是:“那儿的主妇永远不允许在埃弗林汉姆修建剧场。”

埃德蒙看到了这一切,而且看到芬妮决心不理睬这些话,十分清楚,他的口气已明确传达了他的异议的全部意义;对赞美领会得这么快,对暗示理解得如此敏捷,他想,这对他还是很有利的。

朗读问题得到了进一步讨论,但只在两个年轻人中进行。他们站在炉边,谈到这种能力遭到了普遍忽视,在教育孩子的各级普通学校中,它全然得不到重视,结果自然使一些人,一些本来明智而博学的人,在这方面显得无知而粗俗,几乎令人难以理解。这些人照理是应该懂得朗读的,可是每逢突然要他们朗读的时候,他们却错误百出,总是失败,这往往是一些次要的原因造成的,如不能控制嗓音,缺乏必要的抑扬顿挫和强弱声调,缺乏预见和判断,但这些次要原因都来自那个根本原因: 缺乏早期的训练和修养。芬妮在一旁又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