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4页)

这便是她们的亲密关系的来源,它发生在两位伯特伦小姐离开后的最初两周内,主要是由于克劳福德小姐需要一些新的乐趣,尽管芬妮很少意识到这点。芬妮每隔两三天便要去看她,这似乎成了一种癖好,不去便不安心,然而她并不爱她,从没觉得自己喜欢她,也从没认为她在没有别人可找的现在找她聊天,是对她的恩惠;她不能从她的谈话中得到多大乐趣,只是把它看作一种偶然的消遣,那往往是以牺牲她的理性判断作代价的,就像人们拿她希望尊重的人或事开玩笑时那样。然而她还是时常去,与她一起在格兰特太太的灌木林中闲逛两三个小时,好在这是一年中不常有的温和天气。有时她们还不顾风寒,在如今已很少遮蔽的长凳上坐下,也许要一直坐到正当芬妮为如此漫长的秋季的美好景色发出轻微的叹息时,一阵突然吹来的冷风把最后一些黄叶撒在她们身上后,才被迫一跃而起,为暖和身子行走几步。

一天她们这么坐在一起时,芬妮望望周围,说道:“这很美,非常美。我每次走进这片灌木林,都会对它的成长和美丽获得新的印象。三年前,这里还只是参差不齐的树篱,长在田野较高的一边,谁也不把它当一回事,对它抱什么希望,现在它却变成了一条人行道,很难说它是作为道路还是作为风景更有价值;也许再过三年,我们就会忘记——几乎忘记它以前是什么样子了。时间的作用和人心的变化多么惊人,多么变幻莫测!”她随着后面的思路,又立即补充道:“如果我们天性中的任何一种能力,可以说是比其他更惊人的,我想这便是记忆。记忆的力量和无能,它的不平衡性,似乎比我们智力活动的任何其他方面更难以理解。它有时这么强有力,这么管用,这么听话;另一些时候又这么糊涂,这么软弱;还有一些时候却这么不听话,这么无法控制!确实,从各方面看人都是个奇迹,但是回忆和遗忘的力量,似乎特别难以找到说明。”

克劳福德小姐对这些话无动于衷,漠不关心,没有回答什么。芬妮觉察到这点,便把思想拉回了她认为能引起兴趣的话题上。

“也许我的称赞听上去有些离题,但是格兰特太太在这方面表现的高雅情趣,确实令我钦佩。人行道的布局这么宁静单纯!没有过多的要求!”

“是的,”克劳福德小姐满不在乎地答道,“它与这类地方很相称。这里的人不需要宽广——我们私下谈谈,在我来到曼斯菲尔德以前,我从没想到,一个乡村牧师会对灌木林之类的东西发生兴趣。”

“看到这些常绿树这么茂盛,我非常高兴!”芬妮回答道。“我姨父的园丁总是说,这里的土壤比他家乡的好,从月桂树和各种常绿树的长势看,的确这样。常年绿油油的!多么美,多么可爱,多么惊人!我们想到这点,会对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多么惊异!在有些国家中,我们知道,到处都是落叶树木,但我们的惊奇并不因而减少;同样的土壤,同样的阳光,它们培育的植物,在基本的生存法则方面却是千差万别的。你会认为这是我的狂想曲;但是每当我走到户外,尤其是我坐在户外的时候,我总会萌发这种诧异的感觉。我们的眼睛注视着自然界最普通的产物时,往往能为漫无边际的幻想找到养料。”

“老实说,”克劳福德小姐答道,“我只觉得,我有些像著名的首领在路易十四的宫廷中一样[1];我要宣称,在这片灌木林中,我发现的最大奇迹,便是看到我竟然出现在它中间。如果一年以前有人告诉我,这地方将成为我的家,我的生命将一月又一月地消耗在这里,我一定不相信!可如今我已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个月!而且还是我一生中最安静的五个月。”

“我相信,对你来说是太安静了。”

“从理论上说,我也会觉得这样,但是,”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明亮了,“总的看来,我从没有过过比这更愉快的夏季。然而,”她带着沉思的神色,压低了嗓音又道,“很难说,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芬妮的心跳加快了,她觉得很不平静,无法再深入推测或追究什么了。但是克劳福德小姐马上又兴致勃勃地讲了下去:

“我发觉我对乡村生活已适应多了,它并不像我原先设想的那么枯燥。我甚至想,哪怕再在乡下住上半年也无所谓,在某些情况下还会非常愉快。一幢中等大小的漂亮住宅,与亲友来往又十分方便,可以不断与他们聚会;不仅博得附近上层社会的尊敬,在当地生活中发挥的领导作用,也许甚至会超过那些更富裕的人家;除了与这些人友好相处,不时进行些娱乐活动以外,便是与你最亲爱的人促膝谈心。在这样一幅图画中是没有什么可怕的,是吗,普莱斯小姐?拉什沃思先生的那位新夫人,如果建立这样一个家庭,那是谁也不应该妒忌的。”芬妮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插了一句:“妒忌拉什沃思太太!”“算了,算了,我们对拉什沃思太太过于严厉是不应该的,我相信她还会带给我们许多欢乐,许多丰富多彩的时光。也许明年,我们大家又会再欢聚在索瑟敦。伯特伦小姐缔结的这门亲事是大家的幸福,因为拉什沃思先生这位新夫人的最大乐趣,便是家中经常宾朋满座,一再举办当地最盛大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