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去哪儿了?(第2/5页)

疯狂啊。

能够利用这种分崩离析的情形,凯蒂和迈克这两个孩子再高兴不过了。他们似乎因为互相以及对我们的威胁及逼迫而茁壮成长——这是暴力和沮丧,以及总体上的混乱。现在,甚至过了这么久后又想起这件事,还是让我恨起他们来。我记得几年前,在我开始一天到晚喝酒以前,读过一个名叫伊塔洛·斯维沃的意大利人所写的长篇小说中的一幕。叙述者的父亲快死了,全家人都聚到床边,在哭着,也在等待老人咽气。这时,他睁开眼睛,最后一次看了每个人一眼。他的目光落到故事讲述者身上时,他突然动了一下,眼神有了点变化;他猛地攒起最后一丝力气坐起身,扑到床那边,用尽力气打了他儿子一个耳光。打完后他就倒在床上死了。当时我经常想象自己临终前的一幕,我看到自己在做同样的事——只是我希望有力气能给我的两个孩子每人赏一个耳光,并且我最后说给他们听的话,会是一个临死之人才敢说出来的话。

可是他们在每方面都看出了疯狂之处,正合他们的意,我相信是这样。他们精神焕发。我们一天到晚出丑卖乖,让他们能利用我们的内疚感,他们喜欢能够发号施令,占尽我们的上风。他们也许时不时感到不方便,可是他们自行其是。我们家里有什么情况,也根本不会让他们感到尴尬或者丧气。恰恰相反,这让他们跟朋友有了谈资,我就听到过他们跟朋友分享最耸人听闻的事。他们一五一十地讲述我和他们的妈妈身上最不堪入耳的细节,开心地狂笑。除了在经济上依靠辛西娅——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份教书的工作,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张薪水支票;他俩完全操纵着演出。也的确是那样——一场演出。

有一次,他妈妈在罗斯家过了一晚后,迈克不让他妈妈进屋……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去哪儿了,很可能在我妈妈家。我有时在那里过夜,我会跟她一起吃晚饭,她会跟我提起她有多么担心我们所有人;然后我们看电视,她会跟我尽量谈些别的,尽量来一次正常的谈话,关于我的家庭情况以外的事。她会在她的沙发上为我铺一张床——就是她当时经常在上面做爱的同一张沙发,我想,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会在那儿睡,并心怀感激。辛西娅有天早上七点半回家,想换衣服去学校,却发现迈克把所有门都锁上了,不让她进屋。她站在他的窗户外面,求他让自己进来——求你了,求你了,好让她换换衣服去学校,因为要是她丢了工作,那该怎么办?他会到哪儿?到时候我们都会到哪儿?“你又不住在这儿了,我干吗让你进来?”这是他所说的,他站在他的房间的窗户后面,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她后来告诉我,当时她喝醉了,而我清醒着,握着她的手让她说话。)“你又不住在这儿。”他说。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迈克,”她恳求道,“让我进去。”

他让她进去,她骂他。就那样,他狠狠几拳打在她肩膀上——咚,咚,咚——接着又打她的头顶,总的说来打了她一顿。最后,她总算能换换衣服、收拾一下脸就赶往学校。

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不久以前,大约三年前。这件事在当时真是不简单。

我妈和那个男的在沙发上,我没去打扰她,而是开车到处转了一会儿。我不想回家,那天也不想去酒吧坐坐。

有时,我和辛西娅会聊些事情——“审时度势”,我们是这样叫的。但是偶尔——这种情况很少——我们会稍微谈点跟目前形势无关的事。有天下午,我们在客厅里,她说:“我怀着迈克的时候,你把我抱到了浴室里,当时我很不舒服,又怀着孕,下不了床。你抱着我,没有人会像那样做,没有人会像你那样爱我,那么爱。不管怎么样,我们拥有那样的回忆。不管怎么样,我们相爱过,没有人曾经有过或者将会那样相爱。”

我们对望着,也许我们的手碰了碰,我记不得了。然后我想起在我们正好坐着的沙发垫(哦,快乐的时光!)下面,藏有半品脱威士忌或者伏特加或者杜松子酒或者苏格兰威士忌或者龙舌兰酒,我开始希望她也许很快就得站起来走动走动——去厨房,浴室,去车库里收拾。

“也许你可以给咱俩弄点咖啡。”我说,“煮壶咖啡也许不错。”

“你吃东西吗?我可以做点汤。”

“也许我可以吃点东西,不过我肯定要喝杯咖啡。”

她走出去进了厨房。我一直等到听见她开始接水,然后伸手到垫子下面抽出那瓶酒,拧开瓶盖就喝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在戒酒互助会讲过这种事。在聚会上,我一直不怎么开口。我会“过了”,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在轮到你说时,你除了说“我今天晚上过了,谢谢”,别的什么都不说。可是我会听,对那些可怕的故事,会摇头、大笑,以示我听到了。我去那种聚会时,通常已经喝醉。你心里害怕,需要的不仅仅是饼干和速溶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