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28/31页)

直到最后她瘫倒在床上,筋疲力尽。

猫过来躺在她的肚子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并把脸颊在她的手指尖蹭来蹭去。他们都睁着眼睛,看着一只飞蛾在“现在就和平”的海报四周盘旋,海报上印有“我们儿子的生命比先人墓重要!”的标语。

她盖上被单,试图理解它们的含义,而哈兹里托继续看着飞蛾。空调嗡嗡作响,送出潮乎乎的热气,她难以入眠。她偶尔打个小盹儿,但是更多地像是迷糊,而不是睡熟。在其中一次这样的打盹儿时,她有那么一刻想象自己理解了,确实非常简单,可是之后她醒来了,坐在床上,拍打一只蚊子,依然不知道今天晚上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他为什么在文学之夜之后邀请她走走?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后来——又放在她的腰上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所有的故事,以及在那个黑漆漆后院里偷偷摸摸的搂抱?两个小时前,他用一只怯生生的手试探门把手,而后改变主意,跑到楼下,而她还尚未来得及拿定主意该怎么办,那是不是只是她的想象?

是他,还是不是他?为什么?

没有答案,但是她越来越感到难过,因为只是在一会儿工夫之前,当她打盹儿时,她完全理解,而现在她清醒了,忘记了她究竟理解了什么。

夜漫漫,时间仿佛静止不动。哈兹里托躁动不安:它轻轻地从她身上走过,突然紧紧咬住她的大脚趾,卧在那里做伏击状,他把身子拉直,犹如伸展开来的弹簧,微微颤抖的毛皮预示着将要跳跃——继之他凌空一跃,抓挠被单,又一次跃起,突然用爪子紧紧抓住窗帘,似乎打算把它撕成碎片,一次性销毁她对作家说的谎言。

*          *

因此诗人茨法尼亚·贝特—哈拉哈米、布麦克伯伯在《咏叹生死》一书中写下“没有新郎就没有新娘,没有馈赠就没有负重”的话错了。拉比奥尔特·德鲁扬诺夫在《笑话与妙语书》一书中写一个主持割礼的人迟到的故事也错了。你想想,迟到永远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永远不可能弥补。实际上,愤怒的教师、教育部门的副头头帕萨赫·伊克哈特博士在今晚活动结束前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声明好文学的功用之一在于至少在痛苦和忍受中提炼出一丝安慰或人类怜悯。怎样表述呢:舔舔我们的创伤,如果不是将其遮掩的话。至少,好文学不应该靠嘲讽我们,撕开我们的创伤来精心装扮自己,就像我们当代作家所做的那样,令人作呕。他们会的无非是讽刺、嘲弄、戏仿(包括自我戏仿)、恶意的挖苦,一切都充满了恶意。根据帕萨赫·伊克哈特的观点,应该向他们指出这一事实,提醒他们记住所负有的责任。

罗海尔洗了个温水澡,换了件睡衣。这件睡衣和刚才那件一样,最上面有两个纽扣,她把两个扣子都扣上了。

  苹果从树上掉落。

  树监视苹果。

  树转黄。苹果遭挤压。

  发黄的树叶从树上掉落。

  落叶覆盖了皱缩的苹果。

  秋已尽,冬日来。

  树已耗尽生命。苹果也已腐烂。

  很快它就会来临。几乎没有痛楚。

*          *

午夜过了十分钟。黑帮亲信列昂先生以及助手施罗莫·霍基坐在霍基家新近装修的起居室里空调下面的电视机前。房子坐落在雅德埃里亚胡住宅区,是把二楼两套小房子打通连在一起的住房。他们两人坐在一张铺着花漆桌布的桌子旁边,一边吃着花生、混合坚果、椒盐杏仁和葵花子,一边看着恐怖电影。(他们的夫人们被差到厨房,或者其他房间,因为胆小的人看不了这样的电影。)

体格粗壮的列昂先生是个秃头,有着一双混浊的灰眼睛,鼻子小得让人难以置信,如同一枚扣子掉进了月亮中央,正值穿插商业广告的空当告诫他的东道主。相信我,霍基,你最好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你瞧,我把一百谢克尔放在桌子上,肯定不是那个黑人干的,绝对不是,牙医把他们三人都给杀了,用那个叫什么来着,就是他给你拔牙之前让你入睡的东西,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杀了。你马上就会看到你大错特错了,你和你的黑人,你们大错特错了,那样就会不折不扣地花掉你一百谢克尔,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没赌五百谢克尔。

施罗莫·霍基不自在地犹豫了一下。你瞧,我不是那个意思,也许真的是那个牙医干的,不是黑人干的,我可能是判断错了,我们很快就会一清二楚。我以前说过的话,不过是我个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