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32/35页)
他本想逃到树上去,但迟了一步。对他来说,没有结冰的池塘里的鱼游得也不算快;修筑大坝的河狸也不是很机警,他只是杀了当食物吃,而不是在肆意杀戮。不过,他倒是希望吃自己亲手捕杀的食物。因此,他的行为中潜伏着一种幽默。偷偷靠近松鼠是他的快乐,当他几乎可以抓住他们的时候,却把他们放跑,吓得半死的松鼠叽叽喳喳逃到了树顶上。
秋天来到的时候,出现了大批的驼鹿,他们慢慢地走向峡谷的低处,迎接冬天的到来,那里的冬天不是非常寒冷。巴克虽然早已猎到一头离群的半成年的小牛;但是他强烈希望能猎获到形体更大的、也更强大的猎物,于是有一天,他在小溪源头的分水岭处碰巧遇上了。一个共有二十头驼鹿的鹿群从河流密布、森林茂密的天地来,领头的是一头雄驼鹿。他脾气暴躁,站立着的身高有六英尺多,这样一个令人生畏的对手,正是巴克所翘首以待的。这头巨大驼鹿的头上长着巨大的鹿角,他来回摇晃着他的尽是枝杈的鹿角,上面共有十四个枝杈,鹿角包括枝杈在内的总宽有七英尺。他的那双小眼睛闪着险恶与仇恨的目光,看到巴克,他狂怒地大吼。
从雄驼鹿的身体侧面,就在他的腰前面,伸出了一支带着羽毛的箭尾,这正是他脾气暴躁的原因。在原始世界的古老狩猎时期的本能的引领下,巴克开始把这头雄驼鹿与驼鹿群分开。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在雄驼鹿前吠叫,在那里手舞足蹈,只是不能让那些大鹿角碰着,也不能让驼鹿的乱蹄踩到,要是被他们踩上,只要一脚,他就没命了。雄驼鹿既不能无视犬牙的危险,又不能继续赶路,他被逼得一阵阵地发怒。愤怒时,他向巴克冲来,而巴克却巧妙地退却,假装逃不动,以继续诱使雄驼鹿过来。但是,巴克用这种办法将雄驼鹿和他的伙伴分开的时候,两三头年轻的壮驼鹿掉头冲向巴克,使得受伤的雄驼鹿重新返回驼鹿群中。
野蛮世界自有它的坚忍不拔——它顽强、不知疲倦,像生命本身那样有耐力——蜘蛛遥遥无期地静静待在蜘蛛网上,蛇始终盘绕着,黑豹永远埋伏着,在猎取鲜活的食物的生命身上特别富有这种耐力;而这种耐力这时在巴克身上得到了体现,他死死守在这群驼鹿侧面,阻碍了他们的前进,激怒了年轻力壮的驼鹿,使雌驼鹿为这些愣头青担心,而那头受伤的雄驼鹿气得发疯,害得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样子整整持续了大半天。巴克加大逼进力度,从四面八方开始进攻,将这群驼鹿包围在一股带着威胁的旋风之中,他的受害者迅速返回他的伙伴中,而巴克以同样的迅速又将他与驼鹿群分离开来。他在消磨被猎狩动物的耐力,而被猎狩生物的忍耐力往往不如猎狩动物的忍耐力强。
漫长的白天过去了,太阳在西北方向沉没了(黑暗回来了,秋天的夜晚持续六小时之久),年轻的驼鹿折回身去援助被包围的领头驼鹿,但他们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勉强。快要袭来的冬天催促着他们不停地往低处赶路,可是他们好像永远也无法摆脱这头拖延他们进程的不知疲倦的畜生。而且,受到威胁的不是整个驼鹿群的生命,也不是年轻雄驼鹿的生命。对手要索取的只是一只驼鹿的生命,他远非影响到他们所有成员的生命,于是,他们最后便心甘情愿地交了这笔通行费。
暮色降临时,老雄驼鹿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他的伙伴们——
那些他熟悉的雌驼鹿,那些他生养的小驼鹿,那些他驯服的雄驼鹿——
而他们摇摇晃晃地飞速向前,穿越逐渐暗淡的光线,于是老雄驼鹿低下了头。他无法跟上去,因为没有等到他的鼻子向上跃动,冷酷无情的犬牙就威胁着他,不放他走。他的体重有半吨还要加上三百磅;在他漫长而强壮的一生中,充满了战斗与争斗,而最后他却在一只头都没有高过他膝关节的畜生的牙齿边,面对死亡。
从那一刻起,巴克便日日夜夜都不离开他的猎物,决不给对方有片刻的休息,决不允许他去吃树叶或者吃小桦树和小柳树上的嫩枝。同时,他也不给这头受伤的雄驼鹿机会,不让他在他们涉水而过的那些淌着涓涓细流的小溪里喝水,以缓解他强烈的饥渴。雄驼鹿经常在绝望中,突然长距离地飞跑起来。在这样的时候,巴克并不想制止他,而是跟在他后面轻松地慢跑,心中对这样的游戏感到很满意,当驼鹿静静地站着时,他就躺倒,当他想吃喝的时候,便向他发起猛烈的进攻。
那个硕大的头颅越来越低垂到他的鹿角枝杈的下面,蹒跚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无力。他开始长时间地站立着,鼻子垂向地面,耳朵无力耷拉着;于是,巴克就有更多的时间,在这期间,他自己去喝水,去休息。在这样的时刻,巴克伸着懒洋洋的红舌头,喘着粗气,眼睛盯着雄驼鹿,他似乎觉得事物的表面正在发生着一种变化。他感到眼前大地上出现了一种新的骚动。随着驼鹿进入这片大地,其他的生命种类也在进来。森林,溪流,空气,似乎因为他们的出现而颤抖了起来。他并不是因为靠眼睛看见了,或者用耳朵听到了动静,或者鼻子嗅到了什么,才获得这个消息的,而是通过某一种别的更为微妙的感觉,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他却知道这片大地变了模样;知道正由于这变化,奇怪的事情正在酝酿之中,即将要发生;于是,他决定在他结束手头的这件事后,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