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34/35页)

整整一天时间里,巴克不是默默地待在水塘边,就是在营地里不安地漫游。他知道,死亡是一种运动的终止,是一种有生命的生命形态的逝去与消亡,于是他明白了,约翰·桑顿死了。死亡给他留下了一种巨大的空虚,它有点类似于饥饿,但是这是一种使他疼痛不止的空虚,是一种食物无法填补的空虚。有时,当他停下来凝视耶哈兹人的尸体的时候,他忘记了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并且在这样的时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无比的骄傲——

一种比他以往所体验过的还要巨大的骄傲情感。他已经杀了人,那是所有猎物中最高贵的一种,而且他是在面对着棍棒与犬牙法则下杀死人的。他好奇地嗅着人的尸体。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地死去。杀死一头爱斯基摩犬要比杀人困难。要不是他们有弓箭、长矛、棍棒,他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从今以后,他就不会害怕他们,除非他们手中拿着弓箭、长矛及棍棒。

夜幕降临了,一轮满月高高升起,挂在空中,挂在树梢上,照亮了整个大地,直到最后它淹没在苍白的日光里。于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当巴克在水塘边忧思伤神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在森林里有一种新生命的骚动,而且那不是耶哈兹人发出的那种骚动。他站起身,倾听着,嗅猎着。从远处,慢慢飘来微弱而尖细的叫声,随着是一阵同样尖细而整齐的吠叫声。过了片刻以后,吠叫声渐渐变得近了,变得响了。巴克再一次明白了,那是他在另外的世界里所听到的生物的叫声,因为那个世界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里。他走到开阔的空地中央,倾听起来。这就是那种呼唤,那种有着众多音调的呼唤,这时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诱惑力和吸引力。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现在乐意听从它的召唤。约翰·桑顿死了。最后的纽带断了。人与人的要求不再约束他。

狼群如同耶哈兹人猎取活物那样,在迁移的驼鹿的肋腹上猎取,他们终于从溪流和树林之地来了,侵入了巴克的峡谷里。他们像银白色的洪水一般,拥入洒满月光的空地;而在空地的中央,巴克站立在那儿,静止得像一尊雕像,他在等待他们的到来。看着他一动不动、形象高大的样子,他们惊呆了,于是,他们停了片刻,直到他们中一只最大胆的径直地朝他扑了上去。巴克如闪电一般,袭击对方,咬断了对方的脖子。然后,他站好,像先前一样,一动不动的,遭殃的那只狼痛苦地在他的身后翻滚。另外三只狼一只紧接着一只地攻击他;然而,他们又一只接着一只地败阵后退,退下时,撕裂的喉咙及肩膀都是鲜血直流。这一切足以使得整个狼群都蜂拥而上,他们乱哄哄地前拥后挤,又相互挡着道,都急于捕获他们的猎物。巴克令人惊叹的速度和敏捷使他占了优势。他依靠后腿作为转动的支点,同时四面出击,他又是咬断,又是撕裂,转动着身子,左右防护,动作迅捷,独自形成了一条牢不可破的阵线。但是为了防止他们从他身后袭击,他不得不后退,他经过水塘,进入小溪的河床,一直退到背靠高高的沙砾河岸为止。他继续向前,来到河岸成直角的地段,那是人们在采矿过程中筑成的,于是,他在这个直角地段找到了安全港湾,他的身后与左右这三面都得到了防范,只要对付正面的攻击就行了。

而他对付得非常得心应手,因此,半个小时后,这群狼只得空手而退。他们的舌头都伸在外面,滚动着,白色的尖牙在月光下闪着残忍的白光。有的躺了下来,但头高高地抬起,耳朵向前竖起;有的站在那里,注视着他;还有的在从水塘里舐水喝。其中有一只灰色的狼,身子瘦长,小心谨慎地向前走来,态度很友善,于是巴克认出他来,原来他就是和他曾经一起跑了一天一夜的那个荒野中的兄弟。他正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当巴克也呜咽时,他们相互碰碰鼻子。

这时,一只老狼走向前来,他一副憔悴的样子,身上满是战斗的伤痕。巴克扭动嘴唇,像是要开始嚎叫,但却与他相互嗅了嗅鼻子。于是,老狼坐了下来,鼻子朝着月亮,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其余的都坐下来,嚎叫起来。此刻,这呼唤以明白无误的音符传入了巴克的耳中。他也坐了下来,嚎叫开了。嚎叫结束后,他走出他的直角港湾,群狼都拥到他的周围,半带着友爱,半带着野蛮,嗅着他。领头狼们一边带头嚎叫,一边纵身蹿入树林之中。群狼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一齐嚎叫着。于是,巴克随着他们一同跑去,与他的荒野兄弟肩并着肩,他也边跑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