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第29/35页)
对巴克来说,在陌生的地方狩猎、捕鱼、没有目标不确定地漫游,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有时,他们几个星期,一天连着一天都不停地行进;有时,他们连续几个星期到处扎营,狗儿们无事可做,到处游荡,三个男人用火烧的热量在冻结的腐殖土及沙砾层里烧出了一个个的洞,淘洗了无数盘的泥沙。他们有时挨饿,有时暴饮暴食,全都听命于猎物是否丰富及狩猎的运气。夏天来临了,狗与人的背上都背着包裹,他们坐上木筏,越过山上湛蓝的湖面,而且他们还坐上用森林里大木头锯成的窄长小船,在那些无名的河流里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
日月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们弯弯曲曲地穿行于这片地图上没有标明的广袤中,这是一片没有人烟的天地,但如果说“方位不明的小屋”的传说是真实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有人曾经到过的地方。他们在夏日的暴风雪中穿越一座座的分水岭,浑身冷得发抖,午夜的太阳照在位于茂密的树林与终年的积雪之间光秃秃的山头上;他们在成群的昆虫与苍蝇中突然一下子进入了夏日中的山谷,在冰川附近,他们采摘到南方大地所为之骄傲的甜美可爱的草莓和鲜花。在这年的秋天,他们经过了一片神秘的湖泊地,那地方悲凉而沉寂,它曾是野鸟生活的天地,可是这时,既看不到一点儿活息,也见不到点滴生命的影子——只有凉风的嗖嗖声、看不见地方的结冰声,以及孤寂的湖滩边水波掀起的忧郁的涟漪声。
整整又一个冬天,他们不断茫然地赶路,踏着他们前面的人们所走过的尘封的小路。有一次,他们偶然走到了一条林中小道,那是一条岁月久远的小路,“方位不明的小屋”似乎就在咫尺。
但是,这条路来去无影又无踪,便成了一个谜,就如是谁开了这条路、他为什么要开路是一个谜一样。又有一次,他们偶然遇到了一个风雨雕蚀的猎人木屋残骸,而且约翰·桑顿还在腐烂的毛毯碎片中,发现了一支长筒燧石发火枪。他知道,那是哈德逊海湾公司初期在西北时用的枪,当时这样一支枪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一摞平铺着包装得和它一样高的河狸皮的价格。他们所知的仅此而已,但对于当时那个最后离开这个林中木屋并将枪遗忘在毛毯中的人的情况,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春天再次来到了,在四处寻找的最后,他们找到的并不是“方位不明的小屋”,而是一个浅冲积矿,这个冲积矿在一个开阔的山谷里,金子就像金黄色的黄油出现在淘金盘的盘底。他们不再继续寻找。每个工作日,他们能淘到价值几千元的纯砂金及天然金块,于是他们天天都在那么干活。金子装进驼鹿皮的袋子里,一袋装五十磅,堆在云杉树枝搭成的小屋外,像是许多的柴火。他们像大力士那样拼命干活,日子像梦中一样一天紧接着一天过去了,他们的财富也就越堆越高。
那些狗就无事可做了,除了偶尔桑顿打猎时去拖拖野味之外,巴克就成天待在火堆旁想入非非,消磨那漫长的时光。由于没有什么事可做,他的眼前经常出现短腿毛人;他经常在火堆旁眨着眼,与他一起漫游于他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另外的世界里显著的一点好像就是恐惧。那个毛人在火堆旁睡觉的时候,头夹在双膝之间,双手合抱住头。巴克注视着他,发现他睡得很不安稳,经常会受到惊吓醒来,吓醒后,他会胆战心惊地看着黑暗中,再往火里扔些木头。假如他们行走在毛人捡拾贝类动物,并在拾到后食用的大海海滩上,他们的眼睛就到处张望,寻找潜藏的危险,如果危险一露面,他们就风一般地跑走。巴克跟在毛人的身后,悄然无声蹑手蹑脚地通过森林;他们小心翼翼,非常警觉,两位都是如此,他们的耳朵边抽边动,鼻孔在颤抖,因为这个人的听觉与嗅觉与巴克的一样敏锐。毛人可以纵身跳到树上,在上面行动起来如同在地面上一样快捷如飞,他用轮换手臂的办法向前荡去,有时一荡就是十几英尺,松手,抓住,从来不会坠落,从来不会抓空。实际上,似乎他在树上与在地面上一样行动自如;巴克回忆起在树下守夜的夜晚,而毛人在树上安歇,他睡觉时,紧紧地抓住树枝。
并且,与见到毛人情景类似的事是,在森林深处似乎依然回响着那种呼唤。这种呼唤使他内心极为激动,充满着莫名的渴望。它使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甜美快感,而且他意识到他的内心出现了一种疯狂的渴望与骚乱,但他不知道他渴望什么。有时,他追随着这种呼唤走进森林,去寻找它,仿佛它是一种摸得到看得见的东西,他或轻轻叫唤,或挑战般地大叫,好像是受到渴望心情的支配一样。他会将鼻子伸到冰凉的木头苔藓里,或者伸进杂草丛生的黑土里,当嗅到肥沃大地的气息时,他的鼻子发出了快乐的哼唧声;或者,他会静静地躲藏在长满菌类的落叶断枝后面,长达几个小时,他睁大着眼睛,竖着耳朵,留心周围的动静与声响。他这样躲藏,也许是因为他希望对他不能明白的这种呼唤来个突然袭击。但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种种的事来。他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于是根本就没有去弄明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