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2/4页)

日子的确轻松了,但多拉丝提醒她,她看到的只是表象。

多拉丝在“休息”了数星期后回到家里,海蕊知道母亲打算跟她来个“真正的谈话”。

“女儿,如果我给你点逆耳忠言,你不会说我爱管闲事吧?”

那是上午十点左右,她们坐在厨房大桌旁,手里端着咖啡。和往常一样,班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多拉丝企图表现风趣,海蕊却觉得被威胁了。她母亲诚实的粉红双颊因尴尬而涨得通红,蓝色双眼呈现出焦虑的神情。

“不会,”海蕊说,“你当然不是爱管闲事。”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但她被迫停止,因为班正用一颗石头敲击铁盘,使尽全身力气,噪声吓死人,但两个女人等待班主动停止。如果打断他,他就会大发脾气,嘶声怒吼,乱吐口水。

“你有五个孩子,”多拉丝说,“不是一个。你难道没发现我几乎是那四个孩子的妈?我想你没发现,你的心思完全被……”

班又开始用石头敲打铁盘,陷入很有成就感、得意扬扬的狂喜。好像他是在铸铁,让东西成形,你几乎可以想象他和他的同类身处地底深处的矿坑……再次,她们等待班停止制造噪声。

“这样不对。”多拉丝说。海蕊想起她母亲的“这样不对”曾经如何规范她的童年。

“你知道,我年纪大了,”多拉丝说,“我不可能一直这样,我会病倒。”

是的,多拉丝瘦多了,甚至憔悴了许多。海蕊照例内疚万分,她真的没注意到。

多拉丝说:“还有,别忘了你还有丈夫要照顾。”她故意装出不知道这句话简直像把刀戳进女儿的心脏。“你知道,他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的。”

班三岁那年的圣诞节,访客稀少。戴维一位表亲说:“海蕊,我受到你的启发,现在我们也有自己的家,没你们的那么大,是栋小小的房子。”他们有几个亲友改到那儿度假。其他人则说要来,是特意强调的。海蕊知道,这些都是近亲。

这一次,有人又带了宠物。那是只大狗,快乐吵闹的混种狗。它是莎拉孩子的玩伴,特别是艾米。当然,所有孩子都爱它,保罗尤其喜欢,海蕊觉得心疼,因为他们家没法养狗或猫。她甚至想现在班比较讲理了,或许……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看到那只狗似乎知道艾米虽然身躯丑陋,却是充满爱意的小娃儿,需要温柔对待,它会收敛自己的狂放。艾米会坐到这只大狗旁,搂着它的脖子,如果她动作笨拙粗鲁,大狗就会抬头,用鼻子轻轻推开她,或者发出小声警告,仿佛在说:“小心。”莎拉说这只狗就像艾米的保姆。孩子们说:“就像《彼得·潘》里的娜娜。”但如果班也在房里,这只狗就会小心地看着他,然后跑去躺在角落,头埋在脚掌里,紧张专注。一天,大家围坐着吃早饭,海蕊不知为了什么事转头,看到那只狗正在睡觉,而班弯着身体,两只手朝前伸,不声不响地靠近它……

海蕊尖声喝止:“班!”班冷酷的双眼转向她,她在里面看到一丝纯然的恶意。

那只狗惊醒,一骨碌翻身而起,全身毛发直竖。它焦虑地低哼着,跑进众人聚集的房间,躺在桌底下。

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全都静坐无声。班走到多拉丝面前说:“我要牛奶。”她倒了些牛奶给他,他喝下去。然后他看到大家都在看他,再度,他似乎试图了解大家在想些什么。他转身去花园,从厨房可以看到他——矮壮的小侏儒——正用木棍掘地。其他孩子都在楼上玩。

围坐餐桌的有莎拉、莫莉、菲德烈、詹姆斯、戴维,多拉丝抱着艾米,还有安杰拉——她们那个成功、能干的妹妹,她的每个孩子都正常。

屋内的气氛让海蕊以防卫的口吻说:“好吧,有话就说吧。”

菲德烈率先发难(海蕊认为这颇不寻常),说道:“我说海蕊呀,你该面对现实了,班必须被送去疗养院。”

“那得找到医师肯出诊断书说他不正常。”海蕊说,“布莱特医师显然不肯。”

“找其他医师,”莫莉说,“这可以安排。”这两个长得像干草堆、脸色红润、营养良好的人立场一致,一旦他们认定眼前的事是危机(甚至还间接危及他们),态度便绝不含糊。海蕊心想他们看起来就像刚吃完一顿美食的法官,她偷瞄戴维一眼,看他是否有同样想法;但是他低头凝视桌面,嘴巴紧闭。他同意父母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