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点唱机(第7/15页)
从萨拉戈萨回到索里亚,从其东边那个省,在马路旁的铁路线上,他夜里几乎一无所获,他现在需要为他的试论寻找一个合适的空间;就在第二天,他终于想要开始了。在两座小山之一上面,或者在下面城里?上面,都已经在城外了,他恐怕又一次觉得太超脱,在房屋和街道之间又太狭小;朝向内院的房间会让他感到太压抑;冲着外面广场的房间又会让他太分心;朝北的房间或许在写作时太缺阳光;而在一间朝南的房间里,只要一有太阳,纸张就会晃眼;在光秃秃的山上风会吹进来,在森林覆盖的山上,散步者的狗会整天叫个不停;在公寓里——他打听了所有的——会离邻居太近;在旅馆里,即使他绕着他们走,可现在冬天坐在那儿写作,会太孤单。这天夜晚,他是第一次在光秃秃的小山上的旅馆过的。马路向上,尽头是一座石屋,坐落在一个黏土场上;步行进城的路——他立刻试着走了一回——越过一片青苔和飞廉草地,随之经过圣多明各的立面24——打眼望去,它以自己纯粹的存在同样在昭示着什么——,立刻就到了那些小广场上,山里的悬铃木也依它们的比例,剩下的叶子看上去还在舞来动去,最上面的树梢尖少见地齐整,如同灿烂的星光闪烁在夜晚一片漆黑的天空上。上面的房间也合他的意:不太挤也不太大——恰恰在空间太大的地方,他通常在那儿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座城市,不太近,不太远,下面也不太深,它透过这个玻璃块不太大但也不太小的窗户映现进来,他继续尝试着,立刻把桌子从镜子前移开,推到窗跟前:虽然很小,但面积足够摆放一张纸、铅笔和橡皮。他在这里感觉好舒心;这里是他往后要待的地方。第二天早晨到来时,他试着在恰当的时间,在应急灯的照耀下,在随后开始试论时也可能出现的温度里坐下来:这个空间此刻对他来说太吵了(然而,他本该知道,恰恰在这些所谓的“安静”环境里,在这些“沉默的小客栈”里,你要集中精力,那嘈杂声要远比外面那样一条呼啸的马路更可怕,因为它们毫无规律可言,突如其来,诸如收音机,大笑,回响声,推椅子,爆裂声,唧唧声,还有从附近和房子里、走廊里、隔壁房间、天花板上传来的声音——一旦这种注意力被破坏了,图像就离写作者而去,没有图像就没有语言)。可奇怪的是,另一个房间里,要是坐久了,他会觉得太寒冷(难道他不知道,只有豪华酒店才白天也供暖,此外他在良好的写作状态时不由自主地总是要这样来呼吸,免得冻着他吗?)。而且突然也太寂静,好像这样待在里面的空间里则意味着被隔绝,畅快只存在于外面的大自然中,怎么会让这种寂静在12月这个时节透过窗户进来呢?第三个房间有两张床——对他来说多余一张。第四个房间只有一个隔门——他觉得起码少了一个……他就这样学会了西班牙语“太”这个词,demasiado,一个非常长的词。那个“对现存心怀不满的人”不就是泰奥弗拉斯托斯所说的“品格”或者典型之一吗?他被女友亲吻后说,他问自己,她是否也打心眼里爱他呢;他对宙斯发怒,并不是因为他让下雨了,而是太晚了,而且在路上找到了一个钱包时说:“我可从来连一个珠宝都没发现过!”而且他也想起了一首儿童诗,说的是有个人在哪儿都感觉格格不入,他为自己对此稍许做了改动:“从前有个男人,他在世时无处可以落下脚。/在家他觉得太冷了,他就走进森林里。/森林对他而言太潮湿,他就躺在草地上。/草对他而言太绿了,他就开车去柏林。/柏林对他而言太大了,他就给自己买了个城堡。/城堡对他而言太小了,他就又回家。/在家……”这现在不就是认识:他在哪儿都觉得格格不入?不,总是有过让他称心如意的地方——比如?——他为写作找到的地方——或者那个曾经摆放点唱机的地方(不仅仅在私人住宅里!)。也就是说,只有那个地方才是他所寻找的立脚之地,可是,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那个地方久而久之毕竟也不是安身之地啊?
他最终要了这个给他的房间,而且房间挺好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挑战——他都会去应对的。“谁将会胜利呢——噪音或是我们?”他朝窗户外削尖那一根根铅笔,它们是在各个国家旅行时买的,可又常常是德国的商标:那一根已经变得多小啊,从1月在爱丁堡以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吗?那些铅笔木屑彩环随风一起飘扬,和飞舞在空中的木柴火焰的烟灰片混合在一起。这时,在下面房子前,厨房门旁——从那里一出去立刻就进入飞廉、瓦砾和青苔草地——,一个学徒拿着一把长臂刀在清理一堆体形更长的鱼,那些亮闪闪的鱼鳞从它们身上颤动着,闪烁着,飞向空中。“好征兆,不是吗?”——只是在这一切之后,今天还要开始试论为时太晚。习惯了延迟他的游戏,简直又一次如释重负,并且利用这样的推迟出去到草地上转一转,也就是说,在那里探一探几条可能要走的路,看看它们的土质——既不太硬,也不太软——还有气候状况:别太遭受强大西风的侵害,但也不能太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