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4/8页)

奶娃打开了格蕾斯给他包的那个小包,取出了一块饼干。一张小纸条飘落到地上。他捡起来读道:“格蕾斯·朗,家住二号路四十号,师范学校过去第三家。”他笑了。她包四块饼干费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因了这个。他咬了一口饼干,信步走去,一边把餐纸和格蕾斯的请柬揉成一团。关于他的家庭的疑团仍然像台球似的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冲撞着。如果他的祖父,这位吉克,和他的妻子出生在一个地方,都生在沙理玛,为什么他要告诉那北方佬他生于麦肯呢?要不还不会造成那白人登错了姓名呢。而如果他和他的妻子出生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派拉特、他父亲和瑟丝都说他俩是在那辆大车上“遇上”的呢?为什么那鬼魂告诉派拉特要唱歌呢?奶娃暗自笑了。那根本就不是他要跟她说的话;可能那鬼魂只是在重复他妻子的名字,兴,而派拉特没闹明白是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她母亲的名字。她死了以后,老麦肯·戴德不准任何人说出她的名字。这倒有意思。在她死后他不肯说,而在他死后,他却只说——她的名字。

天啊!他走来走去,竟然为在二十世纪中叶试图解释一个鬼魂的言行。为什么不可以呢?他想着。有一个事实是确定无疑的:派拉特没有肚脐。既然这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的,为什么不会有鬼魂呢?

他这时已经离通向城里的大路不远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抬起手腕想看看表,这才想起格蕾斯没还给他。“妈的”,他咕哝着说,“我把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他站住脚步,想了想是现在就回去拿表还是以后再说。要是现在去拿,他就要被迫在深夜返回,在吉他的攻击面前,毫无抵御之力。但是明天再来跑一趟也确实麻烦,又没有车可以代步,再说他也打算回家了。不过吉他可能会——

“我不能让他指导和决定我的行动和去留,不能听凭他支配我去哪里和什么时候去。如果我现在下了决心,我就要一辈子这样干下去,而他也就会追踪我到天涯海角。”

他还是没有想好做什么,但最终想通了,一块手表不值得前思后想。表对他无非是说明时间,而他对此确实无所谓。于是他抹净了沾在唇髭上的饼干屑,转身踏上了大路。他一眼便看到在钻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站着吉他,半靠不靠地倚在一棵柿子树前。奶娃站住了脚,对自己心跳的平稳感到吃惊——这是毫无畏惧的明证。这时吉他正用一根火柴棍剔着指甲。他要是带着什么武器的话,一定是藏在斜纹布的夹克或裤子里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不,还要短。只够心脏按对方的心跳调整一下节奏的那么一刹那。吉他先开口了。

“我的伙计。”

奶娃没理会这声问候,“怎么回事,吉他?直截了当地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你拿走了金子。”

“什么金子?那儿根本就没有金子。”

“你拿走了金子。”

“洞里空空的,伙计。我趴在地上往坑里看了半天。我把两只手——”

“你拿走了金子。”

“你发疯了,吉他。”

“是生气。从来没发疯。”

“那儿什么金子都没有!”奶娃努力不喊出声来。

“我看见你了,操你妈的。”

“看见我怎么了?”

“拿走了金子。”

“在哪儿?”

“在丹维尔。”

“你看见我在丹维尔拿着金子了?”

“我看见你在丹维尔拿着金子了。”

“你简直是在开玩笑。我拿金子做什么了?”

“装起来运走了。”

“装起来运走了?”

“对。何必耍花招呢,伙计?你只是贪心吗,像你的老头子那样?还是什么别的?”吉他的目光停在奶娃手中的最后一块黄油饼干上。他皱了皱眉,开始用嘴呼吸了。

“吉他,我根本没装运金子。本来就没有金子可装运的。你不可能看见我这么干的。”

“我看见你了,小家伙。我就在车站。”

“什么他妈的车站?”

“丹维尔的货运站。”

奶娃这下想起来了,他当时去找库柏牧师,到处都找遍了。后来走进车站库房看看他走没走,就在那儿帮一个人把一个大板条箱搬到过磅的平台上。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哦,放屁。吉他,那不是金子。我不过是在帮那人抬起一个板条箱。他要我帮他。帮他抬起一个大板条箱。我给他帮了忙,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