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5/8页)

吉他又看了一眼饼干,接着又收回目光望着奶娃的眼睛。他脸上毫无变化。奶娃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蹩脚。虽说是事实,可听起来像撒谎。而且这个谎撒得软弱无力。他也知道,自己长这么大,吉他还从没见过他给谁伸手帮过忙,尤其是对陌生人;他还知道,他们甚至还讨论过这事,那是由奶娃在梦中没有去援救他母亲引起来的。吉他当时曾责骂他自私自利和冷漠无情;还说他没正经,缺乏伙伴的感情——什么感情都没有。可是如今他却站在那儿说他心甘情愿地、主动自发地去帮助一个上了年纪的白人抬一个又大又沉的板条箱。然而这却是真的,是真的。他要来证明这一点。

“吉他,我为什么在这地方?要是我把金子装运回家了,我何必这身打扮到这里来?难道我会把一箱子金子存到什么地方,自己却像个傻子似的在这乡下到处闲逛吗?我会吗?我那么干为的是他妈的什么?我到这里又有何求?”

“也许你把金子运到这儿来了,你这个装假的蠢货。”

“你他妈的在瞎扯些什么?”

“我看见了!我亲眼瞅见了!你听见没有?我开车到那儿,跟你到那儿,因为我有个有趣的感觉,你搬得很快。我没什么把握,但有这种感觉。如果我的感觉错了,我打算帮你忙。可是我没错。我是那天下午进入丹维尔的。我刚好开车路过货运仓库时,看到你穿着那身哔叽西装在里边待着。我停下车,跟你走进车站。我进去时你正在装运。把箱子交给那个人。等你走后,我又返回去问那臭白人是不是我的朋友”——他说到这个词时含含糊糊的——“运了一个板条箱到密歇根。那人说没有。只有一个板条箱要装,他说。只有一个板条箱。当我问他要运到哪儿去时,他只能记得是弗吉尼亚。”吉他笑了。“你搭的公共汽车不是开往密歇根的,是开往弗吉尼亚的。现在不是在这里了嘛。”

奶娃感到受到了鞭笞。无可奈何,只好听其发展了。

“板条箱上有没有我的名字?”

“我没看。”

“我会寄一箱金子到弗吉尼亚吗——金子,伙计?”

“你会的。你已经这样干了。”

“这是不是你要杀死我的原因呢?”

“是的。”

“因为我偷了你的东西?”

“因为你偷了我们的东西!你坏了我们的事!”

“你错了。还死不认错。”

“‘死’的是你。”

奶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饼干。饼干的样子很蠢,他眼看着就要把它扔了,但又变了主意。“这么说我的日子到了?”

“你的日子是到了,不过要由我决定。相信我的话吧:我要追你到天涯海角。你名叫麦肯,但你还没有死。”

“你来给我解释解释。当你看到我在车站里拿着板条箱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躲在一边?你为什么不干脆迎头朝我走来?事情本来可以当场解决的嘛。”

“你听我说。我有这么一种非常非常有趣的感觉。”

“就是我想把你排挤掉?”

“把我们排挤掉。对啦。”

“而且你认为我已经这么干了?”

“对。”

“后来到了树林里你就火了?”

“对。”

“现在你打算等着金子运到。”

“对。”

“等我取出来。”

“你不可能取出来了。”

“行行好。等运到这里,先拆开检查一下看看箱子里是不是金子。”

“先干这个?”

“要不最后干也行。不过要检查完你再把它一路拉回家去。”

“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

“还有一件事。你为什么要留那个口信?为什么你要在杂货店给我留个口信来警告我呢?”

“你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对朋友尽的一点起码的力。”

“我的伙计。我想要谢谢你。”

“不必客气了,小家伙。”

奶娃钻到甜美的床上,在她怀里睡了一夜。那是一夜温柔的梦乡,梦中全是飞行,全是高高地翱翔于地面之上。不过梦中飞翔并不是展开两臂像飞机翅膀那样,也不像外星人那样炮弹似的水平飞行,而是一种飘浮的游弋,就像一个人躺在长沙发中看报纸那样姿势放松。有一段时间他飞到了昏暗的海面上,但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绝不会掉下去。天上只有他一个人,但有人在为他鼓掌叫好,一边看着他飞,一边欢呼。他看不清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