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环绕(第2/6页)

我说:“如果我付现金,你是不是就可以让我住了?我不会跟你讨价还价。”

“老兄,很抱歉,我们不营业。”

“好吧,等一下,先不要挂……这样好不好,我可以睡在车子里,不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让我把车子停进去,这样比较安全,可以吗?我可以把车子停在后面,从公路上看不到我就可以了,好不好?”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对讲机里面有小喇叭的声音,仿佛在追赶鼓的节拍。那首音乐似曾相识,可我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哪一首。

“抱歉,今天晚上不行。你还是走吧。”

然后又没声音了。我在那边等了好几分钟。旅馆前面有一片小空地,上面铺着豆子大小的碎石子,种了一棵矮矮的棕榈树。有一只蟋蟀在碎石子和棕榈树中间跳来跳去。我又按了一次电铃。

老板很快就有回应了:“你听着,我里面有枪,而且心情不太好。你最好还是赶快上路吧。”

我说:“《哈莱姆通风井》。”

“你说什么?”

“你现在放的那首音乐。那是艾灵顿公爵,对不对?《哈莱姆通风井》。听起来好像是他20世纪50年代的乐队演奏的。”

他又犹豫了很久,不过没有把对讲机切掉。虽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艾灵顿公爵,不过,我大概可以确定我猜对了。

接着,微弱的旋律进行到一个节拍中间戛然而止,音乐被关掉了:“你车子里还有别人吗?”

我把车窗摇下来,打开车内灯。摄影机左右转动了一下,然后又转回来对着我。

他说:“好吧。只要你说得出吹小号的人是谁,我就开门。”

小号?一想到艾灵顿公爵20世纪50年代的乐团,我脑海里就会出现保罗·岗萨维滋这个名字。可是,岗萨维滋吹的是萨克斯。我脑海中有一大串小号手的名字。凯特·安德森?威利·库克?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我说:“雷·南斯。”

“答错了。克拉克·泰瑞。不过,你可以进来了。”

我把车停在接待室前面,老板从里面跑出来看我。他长得很高,大约40岁,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格子衬衫。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我。

他说:“不好意思。这东西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伸手指一指天空,在闪焰的映照下,他的皮肤看起来黄黄的,灰泥粉刷的墙壁也显现出一种病态的土黄色,“警察封锁了布莱瑟那边的州界,结果一大堆人跑到我这边来抢房间。他们真的是用抢的。有几个家伙把枪掏出来指着我,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那天晚上我赚的钱还不够我后来用来整修的,一半都不到。那些人在房间里喝酒、呕吐,把东西砸得乱七八糟。听说10号公路那边更严重。爱伦堡附近有一家‘日光旅馆’,夜班的柜台员被人用刀子刺死。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我就盖了这道安全围墙。这就是我不营业的原因。现在,只要闪焰一出现,我就会把招牌上‘有空房间’的灯关掉,把大门关起来,等闪焰结束。”

我说:“然后放公爵的爵士乐来听。”

他笑了一下。我们走到里面去登记。他说:“公爵,或是老爹,或是迪滋。要是心血来潮,我也会听听迈尔斯。”正牌的爵士乐迷都会用乐手的名字取一个昵称,例如老爹就是路易·阿姆斯特朗,迪滋就是迪基·葛利斯比,迈尔斯就是迈尔斯·戴维斯。“不过,大概1965年以后的音乐我就没听了。”接待室里的灯光阴森森的,铺着普通的地毯,装潢成早期西部的风味。柜台里面有一个门,里面是老板的小房间,看起来他好像就住在里面。我听得到小房间里在播放音乐。他打量着我拿给他的信用卡。

他说:“杜普雷医师,我叫亚伦·福登。你打算去亚利桑那州吗?”

我说,8号公路在州界那边堵住了,我只好走小路接10号州际公路。

“我不觉得你走10号会比较快。每到这样的晚上,似乎洛杉矶所有的人都想往东跑,好像闪焰是地震或海啸什么的。”

“我很快就要上路了。”

他拿了一把钥匙给我:“好好睡一下,不无小补。”

“你收信用卡吗?如果你要现金……”

“只要世界末日还没到,信用卡和现金就没什么两样。不过,如果世界末日到了,大概也没时间后悔了。”

他笑了起来,我陪着笑了一下。

10分钟后,我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房间里有一股混合着干燥花瓣和香料的消毒剂气味,空调的湿气很重。我开始有点后悔了,也许我应该留在公路上继续开车。我把电话放在床头柜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睡了不到一个钟头我就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