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大舰队(第3/5页)

如前所述,尽管有很多鲸鱼在激烈的运动,却可以观察到,作为整体,鲸群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而是共同地留在一个地方。就像通常遇见这种情况那样,三艘小艇马上分散开来,每一艘都去追击鲸群外围落单的一头。大约三分钟之后,奎奎格便掷出了标枪;被刺中的鲸鱼把令人眼花缭乱的水花泼溅在我们脸上,然后像一道光一样飞速逃离,径直奔向鲸群的中央。尽管被击中的鲸鱼在这种情况下会有这样的动作,绝不是史无前例,甚至几乎总是多少可以预料到的,但它还是捕鲸业中一个比较危险的变数。因为当飞奔的巨兽将你越来越深地拖进狂乱的鲸群之中,你就得告别谨慎的生活,只能在胆战心惊中度日了。

当那又瞎又聋的鲸鱼向前猛冲,好似要单凭速度的力量来摆脱叮在它身上的铁蚂蝗;当我们在海面上撕开一条白色的口子,随着它飞奔,四面受敌,周围都是来回冲撞的发疯的巨兽;我们被包围的小艇,就像是暴风雨中被大块浮冰撞来撞去的船只,竭力要驶出复杂的通道和海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卡住,碾得粉碎。

但是,没有丝毫的胆怯,奎奎格果敢地为我们把着舵;时而绕过直接挡在我们前面的这头鲸,时而又从巨大的尾叶高悬在我们头顶的那头鲸鱼身边擦过去。与此同时,斯塔巴克站在艇首,手持鱼枪,用短距离投掷刺向任何够得到的鲸鱼,因为已经来不及长距离投掷了,就这样为我们杀出一条路来。桨手们也没怎么闲着,虽然他们惯常的任务此刻都已免除。他们现在主要的责任就是大喊大叫。“闪开些,艇长!”一个桨手朝一个突然整个身子冒出水面的单峰骆驼叫喊,它威胁着要把我们的小艇一下子弄翻。“喂,放下你的尾巴!”又一个桨手对另一头鲸鱼大喊,它靠近我们的船舷,似乎正在平静地用它那扇子一样的尾巴在给自己扇风。

所有捕鲸艇上都带有某种奇特的物件,起初是楠塔基特的印第安人发明的,称作德拉格。两块同样大小的四方厚木头结实地钉在一起,让它们的纹理彼此十字交叉,然后在这木块中央系上一根相当长的索子,索子另一端结个活圈,可以立即拴在标枪上。这德拉格主要用于吓蒙了的鲸鱼群。因为在那时,紧紧围绕在你周围的鲸鱼太多,你不可能同时追击它们。但是,抹香鲸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所以,一旦碰到,你得竭尽全力把它们都杀光。而如果你一次无法全数捕杀,你就必须弄伤它们,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来慢慢捕杀。因此,这样的时候,德拉格就派上了用场。我们的小艇配备有三只这样的东西。头两只成功地投射出去,我们看见两头鲸鱼后面拖着德拉格,被巨大的横向阻力束缚住,摇摇晃晃地奔走了。它们就像是被带铁球的脚镣铐住的罪犯。但在把第三只投掷出船舷的时候,笨重的木块刮住了小艇上的一个座位,一下子把座位扯了下来,带进了海里,座位从身子下面滑走,把桨手摔在了艇底上。海水从两侧损坏的船板处涌了进来,但是我们塞了两三条衬衫衬裤,暂时堵住了漏洞。

如果不是推进到了鲸群中间,与鲸鱼的距离大大缩短,这些德拉格标枪几乎是无法投掷出去的;而且,随着我们离骚乱的鲸群外围越来越远,那可怕的混乱似乎也逐渐减弱了。于是,当最后那支摇摇颤颤的标枪投掷出去,拖着绳子的鲸鱼打斜里消失。随着它离开时逐渐衰弱的势头,我们划进了两头鲸鱼中间,进入了鲸群最核心的地方,仿佛从一道山洪划进山谷中一座平静的湖泊。在这里,鲸群外围有如风暴在峡谷中喧嚣一般的声音,虽然还可以听到,却感觉不到了。在这个广阔的中心区域,海面显得像缎子一般光滑,堪称油光水滑,这是由鲸鱼在情绪较为平和时喷出的稀薄水分造成的。是的,我们现在就置身于人们所说的在任何动荡中心都潜伏着的那种令人着魔的宁静。而在纷纷扰扰的远处,我们看见那些同心圆外围依然在喧闹不已,看见连续不断的一群群鲸鱼,每群八到十头不等,在快速地转来转去,像是好多匹马套着一个轭在兜圈子;它们肩并肩紧靠在一起,巨人族的马戏团骑士可以轻易躬身站在中间的鲸鱼身上,就那样到处游走。由于休息的鲸群密密麻麻,越来越紧地围绕着鲸群港湾状的中心,目前我们没有绝无可能逃脱的机会。我们必须等这堵把我们团团围住的活墙出现一个缺口,这堵墙让我们进去就是为了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在这座湖泊中心停留时,偶尔会有驯顺的小母牛和小牛犊来看看我们,那是这支溃散大军中的妇孺儿童。

现在,如果把旋转不停的外圈之间偶尔出现的宽大空隙,把那些圈子里各个不同鲸群之间的空隙,全都囊括在内,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鲸群所占据的水面至少有两三百平方英里。无论如何——尽管在这样的时刻做这样的测试确实可能是不大可靠的——从我们低矮的小艇里可以发现,那些喷水简直像是从地平线边缘出现的。我提到这种情况是因为,母牛和小牛犊似乎是有意关在这个围栏最里面的;仿佛迄今为止,鲸群广阔的外围一直在防止它们获悉鲸群停止的确切原因;或许是由于它们太过年轻,不懂世故,各方面都很单纯,没有经验;总之,无论如何,这些较小的鲸鱼——不时地从湖泊边缘过来探访一下我们平静的小艇——表现出一种奇妙的勇敢和信心,要不然就是被恐惧迷住了,让人不得不为之惊奇。像家犬一样,它们围着我们嗅来嗅去,一直来到我们的舷墙边,挨挨擦擦,几乎像是什么咒语突然把它们驯服了一般。奎奎格轻拍它们的前额;斯塔巴克用鱼枪抓搔它们的后背;只因怕有什么后果,才暂时不去戳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