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裴阔德号”遇上“处女号”

命中注定的日子到了,我们及时遇到了“处女号”,船长是不莱梅人德里克·德·第尔。

有一段时间,荷兰人和德国人曾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捕鲸民族,可如今已经屈居人后了;但是,每隔上一段很长的时间,你偶尔还能在太平洋上遇见他们的旗帜。

出于某种原因,“处女号”似乎急于表达它的敬意。在离“裴阔德号”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它就掉头顶风停下,放下一艘小艇,载着它的船长径直而来,他正焦急地站在艇首,而不是艇尾。

“他手里拿着什么?”斯塔巴克叫道,指着那德国人手里挥舞着的东西。“不可能!——一把灯油壶!”

“不是那东西,”斯塔布说,“不,不是,那是咖啡壶,斯塔巴克先生;他是来给我们煮咖啡的,那德国佬;你没有看见他旁边的那个大铁罐吗?——那里就是开水。啊!没错,这德国佬。”

“去你的吧,”弗拉斯克叫道,“那是灯油壶和油罐。他没有油了,是来讨油的。”

一只鲸油船竟会在捕鲸场向人家借油,这事无论显得多么奇怪,也无论那个“送煤送到煤城纽卡斯尔”的老谚语有多么自相矛盾,这样的事还真的时有发生;在眼下的情况,正像弗拉斯克所断言的那样,船长德里克·德·第尔确确实实是拿着一把灯油壶来的。

当他登上甲板,亚哈就和他忙不迭地搭起话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可是很快,这个德国人就用他断断续续的言语,表明他根本不知道白鲸这回事;他马上把话题转向了灯油壶和油罐上面,说起他晚上不得不在一片漆黑中爬上吊铺睡觉——他从不莱梅带出来的油已经一滴不剩了,也没有捕到一只飞鱼来补充油料的不足;最后他暗示说,他的船的确是捕鲸业行话中所说的“光”船(亦即空船),真是名副其实的“处女号”。

得到了需要的东西之后,德里克便离开了;但是,他还没有靠近自己的船边,两艘船的桅顶就几乎同时响起了发现鲸鱼的呼喊;德里克急于追赶鲸鱼,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把油罐和灯油壶送回大船,就掉转小艇,追赶那大海兽的灯油壶去了。

现在,猎物已经在下风头出现,德里克和其他三艘很快跟上来的德国小艇,已经远远抢在了“裴阔德号”小艇的前头。鲸鱼一共有八头,不大不小的一群。觉察到危险之后,它们便并排顺风疾游,紧靠在一起,就像是八匹套在一起的骏马,留下一道又大又宽的浪迹,仿佛一大卷宽宽的羊皮纸不停地在海上展开。

在这迅疾的尾流中,落后几十英尺的地方,游动着一头巨大的有背峰的老雄鲸,从它的速度相对较慢,以及全身不同寻常的黄色外皮来看,它似乎在遭受着黄疸病或是某种其他什么疾病的折磨。这头鲸是否属于前面的这个鲸群,似乎还是个问题;因为这样寿高望重的老鲸照例是不怎么合群的。然而,它紧随着它们的尾波,尽管它们搅起的海水一定会妨碍它的速度,因为它的大嘴边白沫四溅,就像两股敌对的激流撞在一起所激起的浪花。它的喷水又短又慢,很不流畅,好像哽住了一般,一喷出来便四散纷飞了,紧接着体内便起了一阵奇怪的骚动,似乎它埋在水下的身子另一端也有个出口,使得它身后的海水咕咕冒泡。

“谁有止痛剂?”斯塔布说,“我担心它是肚子疼。上帝,想想看,半亩大的肚子疼起来!逆风正在它肚子里进行圣诞狂欢呢,伙计们。我头回知道逆风从船尾吹过来,可是瞧瞧,以前有鲸鱼游得这么歪歪斜斜的吗?一定是它弄丢了舵柄。”

像一艘超载的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驶向印度斯坦海岸,甲板上满是受惊的马匹,一路上倾斜着,浸着水,摇晃着,翻滚着;这头老鲸就这样拖着它那苍老的身体,不时地半翻出累赘的两侧,暴露出它游得东倒西歪的原因,原来它的右鳍反常地只剩下了一截残桩。它是在战斗中失去了鳍,还是生来如此,这还很难说。

“稍等一下,老家伙,我要给你的伤臂找条绷带吊起来。”心肠残忍的弗拉斯克叫道,指着他身边的捕鲸索。

“当心别让它把你吊起来,”斯塔巴克叫道,“赶快划吧,不然德国佬就逮到它了。”

所有争先恐后的小艇都一心一意地盯上了这头鲸,因为它不但最大,最有价值,而且离大伙儿也最近,其他鲸鱼都游得很快,一时几乎是无法追上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裴阔德号”的小艇已经抢过了三艘后下水的德国小艇,但是由于已经占得先机,德里克的小艇仍然追在最前头,尽管他的异国对手正逐渐赶上来。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德里克已经如此靠近目标,他会在他们还没有超过他之前,就把标枪投出去。至于德里克,他似乎信心十足,一切尽在掌握,他还偶尔以嘲弄的姿势把手中的灯油壶向其他小艇摇晃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