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牌与箱子(第2/5页)

安静下来的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许该把这一切都告诉医生?我怕得要命,唯恐船长事后后悔吐露了真情而将我除掉。可就在这时,我那可怜的父亲当天晚上突然去世了!没办法,只能将其他所有事情先搁置一边,帮着母亲成天忙着安排葬礼,接待吊唁的邻居,一边料理丧事一边张罗店里的事情,压根儿没时间去想船长,更谈不上怕他。

令人惊奇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居然下楼了,整个人看起来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老船长尽管吃得极少,可是朗姆酒却比平时喝得都多!他在酒柜旁自己动手倒酒,满脸怒气,鼻子不时哼哼着,任谁也不敢从眼前经过或是劝阻。

葬礼的前一天晚上,他照样喝得酩酊大醉,照样唱起那支粗野难听的水手歌谣。尽管这老家伙虚弱至极,可我们仍然怕他怕得要命!李甫西医生被请到远地出诊去了,从父亲死后一直没有来过客店。

可能是朗姆酒的缘故吧,船长的身体非但不见复原,反而越来越不济了。他扶着楼梯栏杆爬上爬下,在客厅到酒柜间走来走去,有时会到门外嗅嗅海的气息,但从客厅到门外的这段距离,他都要扶着栏杆、墙壁才能走过去,呼吸亦沉重而急促,就像在爬一座陡峭的高山。

此后,老船长一次也没找我单独说话,但愿这家伙已经忘掉了托付之事。他的脾气比以往更乖戾,如果把身体因素考虑进去的话,那应该说比以往更暴躁。现在,他灌下朗姆酒以后常将那柄弯刀拔出来插在桌上,不过,这么做的同时,他倒不怎么瞪视来往客人了,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比如有一次,我们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吹起了口哨,那是一支乡村情歌的曲调。应该是他在出海之前学会的吧,我想。

葬礼结束后的一个下午,天冷雾浓,大约在三点钟,我倚在门口沉浸于对父亲的哀思。这时,有个人顺着大路走过来,他是个瞎子,行走时不停用棍子敲打着路面。这人额上套着个大绿罩子,正好遮挡住眼睛和鼻子,他还总是佝偻着身子,不知是上了岁数还是体弱多病的原因。瞎子穿着件肥大、破旧,带有风帽的水手斗篷,我从没见过比这打扮更可怕的人。他在客店前停下,扯开嗓子怪腔怪调地向空中探问:“哪个好心人愿意告诉一个在奋勇保卫英格兰祖国时失去了宝贵眼睛的苦命瞎子,我现在在镇子的什么地方?”

“我的朋友,你现在是在黑岗湾‘本葆将军’客店的门口。”我说。

“我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少年的声音。”他伸出只手,“好心的朋友,你可愿意把手伸给我,带我到店里去?”

我刚刚伸出手,就被那个可怕的瞎眼怪物一把抓紧!我吓得拼命挣扎,可是瞎子用力一扯,就把我拖到身边。“孩子,现在,带我去见船长。”他说。

“先生,说真的我不敢,请你相信我。”

他冷笑一声,使劲一扭,我痛得尖叫起来。“快点,马上带我进去!否则我扭断你胳膊。”那个恶狠狠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还是很害怕:“先生,我是为你着想。船长跟过去已大不相同了,他老是拿着弯刀坐在那里,曾经有位先生——”

“废话少说,快走!”那个声音如此狠毒、严酷、冰冷,它比扭胳膊更令人恐惧,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服从。进门后直奔客厅,生病的老船长正坐在桌边喝得昏头涨脑,烂醉如泥。瞎子紧靠着我,一只铁腕使劲抓着我不放,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弄得我差点儿垮下去:“马上把我领到他跟前,当他能看到我时,你就喊‘比尔,有个朋友找你来了’,要是敢不照做,我就给你来这么一下!”他边说边把手猛然一抽,痛得我当时差点儿晕过去。

我被这个瞎子乞丐吓得已经把对船长的恐惧远远抛在脑后,于是赶紧推开客厅的门,用发抖的声音喊出了那句话。

可怜的船长一瞥之下酒意全无,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临死前的苦楚。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已没有足够的力气挪动身体。

“比尔,你就坐在原来的地方吧。”那瞎子乞丐说,“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你的手指头都在发抖。咱们公事公办,你把右手伸出来,孩子,你握住他的右手腕,伸到我的右手这边来。”

我们两人都照办了。瞎子乞丐把某件东西从拄拐杖的手里放到船长手里,船长接过后立刻攥紧了拳头。

“现在完事了。”瞎子乞丐说完,突然将我放开,而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麻利劲儿窜出客厅!我呆立在原地,听着那棍子哒哒哒的探路声快速远去。

过了半晌,我们两人方才如梦初醒。几乎在同时,我赶紧松开了一直抓着船长的手腕,他也把手缩回去,迅速而仔细地盯了一眼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