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牌与箱子(第4/5页)

“拉下百叶窗,吉姆。”母亲悄悄说,“不然他们来了能看到我们。”等我拉下窗帘,她看着眼前横躺的尸体为难极了:“现在,我们得从这死人身上找到钥匙,可是,谁敢去碰他哩。”因为心中极度害怕,母亲竟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我立刻跪下身子,看见靠近船长手部的地板上有个黑色的小圆纸片——是黑牌!我确认自己没看错,赶紧捡起来,发现另一面工工整整写着行字:“限你今晚十点钟交出。”

“他们允许船长活到十点,妈,也就是说海盗十点钟会来。”我话音刚落,家里的那座老钟便当当当地敲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真是吓人,好在它只敲了六下,还算不坏,现在是六点钟。

“快点,吉姆,”母亲说,“赶紧找到钥匙。”

逐个搜遍船长的衣袋,我只找到几枚小硬币、一个顶针、一些线和几根大针、一支咬过的烟草卷、他那把弯柄短刀、一个袖珍罗盘、一只火绒盒——这是全部物品,我开始失望了。

“可能挂在他脖子上?”母亲提醒道。

我强忍着厌恶,扯开他衬衫领子,那里果然挂着一条油腻腻的小绳。用弯刀将绳子割断,我拿到了拴在上面的钥匙,这小小的胜利让我们充满了希望,我们立刻毫不迟疑地上楼,进了船长的那间屋子。从他来到“本葆将军”客店时起,那只大箱子就一直立在床头。

这是个很普通的水手衣物箱,盖子上用热烙铁烙上船长姓名的第一个字母“B”,箱子角已被磨损得出现几丝裂纹,看得出他用了很久,平时又不加爱惜。

“把钥匙给我。”母亲说,锁眼有些生涩,她试着转动了几次,才把锁打开。

揭开箱盖,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柏油味立即从里面蹿出来!上面有套质地很好的衣服,叠得很整齐,母亲说,这套衣服还一次没穿过。衣服下面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架象限仪、一只铁皮罐、几条烟草卷、两把精工制作的手枪、一块银锭、一块老式西班牙怀表、几件不怎么值钱的小装饰品、一对镶有黄铜框的罗盘,还有五六枚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奇异贝壳。之后我心里常常纳闷:一个老海盗整天过着漂泊不定、朝不保夕的犯罪生活,带着这些贝壳能干什么?

除了那块银锭和饰物,没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我们要的是现金,眼下这堆破烂儿能有什么用呢?箱子里有件破旧的水手斗篷,已被海盐浸得表面灰白,母亲不耐烦地将它撂在一边,现在,箱底只剩下两件东西:裹着油布包的那件看上去像什么文件,另一个是帆布包,用手一碰即发出叮当声,听起来像是金币。

“我要让村里那些胆小鬼、笨蛋、流氓知道,我是个诚实的女人。我只要回欠我们的账,其余的一个子儿也不多拿。”母亲气呼呼地嘀咕着并招呼我,“吉姆,来,撑好吉罗斯利太太给咱们的袋子。”她开始一枚枚数着船长的钱,并把它们扔进我撑起的袋子里。

这可真是件费时费力的麻烦事儿!船长留下的硬币来自各个国家,有西班牙的杜布龙金币,有每枚值八个里亚尔的比索,有法国的金路易、英国的金基尼,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都胡乱搅混在一起。里面的金基尼数量比较少,而母亲只会用它算账,这就令我们耗费了不少时间。

大概才数了一半钱,我突然用手按住那袋金币,寂静而寒冷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母亲吓得保持姿势不动,我的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那是瞎子乞丐的木棍敲在硬邦邦路面上的嗒嗒声!

恐怖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和母亲坐在地上,不敢出一丝大气儿。接下来,有人在猛敲店门,我们能听到门把手在转动、门闩在嘎嘎作响。此后是一段长时间的静寂,屋内屋外鸦雀无声,静得我和母亲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终于,那嗒嗒声又响起来,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真是谢天谢地!我们高兴得简直难以形容。

“妈,全部拿上,我们快走吧。”我想那门闩势必会引起怀疑,也势必招致那群可怕的强盗向我们发起进攻。我是多么庆幸自己插上了门闩啊,要是谁没有见过那个瞎子乞丐,绝难体会不到我当时的心境。

可是,我那固执的母亲自有主见。尽管她怕得要命,却不同意在收回欠账之外多拿一个子儿或少拿一个子儿。她说:“还没到七点呢。”我俩正欲争辩,突然,远处小山上传来声低低的呼哨!

“我先把数好的拿走。”母亲一下跳起来,像是意识到危险的某个猎物一样,动作迅速而机敏。

“还要带走这个,好抵账。”我说着拾起那个油布裹着的小布包儿。

两人摸索着下楼,把蜡烛留在了空箱子那儿,接着打开门赶紧跑,再不跑可就晚了!空气中弥漫的雾气正在快速消散,明晃晃的月光已将道路两边照得透亮,只有谷底和客店四周还有一层薄雾尚未散尽,正好可以掩护我们跑一小段儿。离村子还有一半多路程,刚经过谷底时,我们便暴露在月光下了,不仅如此,还能听见好些人奔跑的脚步声。回头望去,一星灯光摇曳不定地正朝这个方向移来,这表明追赶者里至少有个人提着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