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玫瑰(第4/6页)

她在服务区等待的时候,一个干净优雅的男人,身穿马球衫,开着皮卡,愿意载她到宾夕法尼亚州边界。他友善地同她闲聊学校、滑雪、文学和好心的陌生人。

后来,他驶离公路,来到土路尽头的一座废弃仓库。他停车后把莉斯推出卡车的驾驶室,在那里的草地上强奸了她。阳光温暖,鸟鸣悠扬,蜜蜂在苜蓿间穿行。她的脚上仍穿着袜子。

显然,没有从那里寄来的明信片。

“他开车离开的时候,我已经不哭了。我坐在草地上想: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无法摆脱这段经历,他撕扯我的衬衫,强吻我,这些感觉永远也挥之不去。我的意识将永远困在我的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地体验这段经历,我永远也逃不脱。”

我紧紧抱住她,她的手臂垂在身体两边,但是身体靠在了我身上,小时候她就经常这样做。我希望自己有能力把她抱起来,把她的身体拥在怀里,补偿她失去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内心深处亲身体会她的感受,为此我感到内疚。

“你瞧,身体的确是最重要的生存工具,可是它脆弱而又有缺陷,总是会背叛你。”

我不理解那些想要在上了年纪以后去旅行的人,旅行是年轻人的事。要是你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开始旅行,你的下场就跟我一样,永远被禁锢在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不认为卡莱尔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只是无法想象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之后移居别处的生活。我已习惯了影子移过卧室地板的路线、楼梯被踩在脚下发出的咯吱声和那上面的裂缝,它们就像是亲密无间的老朋友。我喜欢苹果林的景色,在房后的山坡上,成排的苹果树整齐得如同墓地的石碑。或许我只是习惯于这些事物,安逸得不想改变。我如果轻易抛弃它们,脑细胞会在重新连接的过程中大量死去。

房子、山丘、影子和苹果的味道都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改变了我头脑中神经细胞树突和轴突的连接方式。经年累月,它们层层蚀刻在我的皮肤、头脑和身体上,最终为我积淀成卡莱尔的全息地图,如同手足一般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的确想知道,假如我像莉斯那样周游世界,自己真实的思维方式会有何不同。

“你将会运行在不同的硬件系统上,”莉斯会这样说,“是时候升级一下了。科特迪瓦,我就要来了。”

莉斯最后一次回家是在一个星期日。我从教堂回来,看见她倚靠在房前的老橡树上向我微笑。

我们回到屋里,和往常一样,她没带行李。这类事情她永远都不上心,而且能被她做到极致。每去一个地方她都会买一套新行头,临走的时候她又会把它们落下。

晚餐之后,我们吃了些苹果派作为甜点。

“嗯,”她说,“还想像玛莎·斯图亚特那样创业吗?”

我和她一起笑了,她笑得把盘子都撞在一起。我想,她又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她看上去那样精力充沛且容光焕发,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佩戴了纳米智能网络钻石。

“艾米,”她表情严肃地说,“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她给我解释了在“节奏逻辑”从事的项目:命运计划。“那将改变世界。”她说。

“艾米,看看你周围,从我念大学到现在,我们取得多么大的进展。十五年来,我们成功地制造出自动驾驶的汽车、自我清洁的盘子以及全天候监视你的身体、时刻准备在你遇到事故伤害和意外昏倒时求救的电话和钟表。人工智能已经成熟了。

“可是现在我们遇到了阻碍。尽管我们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计算处理能力和超密神经网络中海量的存储空间,然而这还不够。我们仍然不清楚如何创造意识。当然,上一台计算机在图灵测试中撑了整整半个小时才露出破绽,可我认为继续像这样盲目工作,我们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们需要的是一张图谱,一份我们自己的意识的图谱,过了这么久,我们仍然没有理解大脑如何工作。尽管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比如利用核磁共振成像、超声波、红外线对大脑进行探察,以及对冷冻的死亡大脑进行解剖,可这都仅仅是表面工作。我们需要对一个活的大脑进行反向工程,这样才能把它拆开再组装起来,并真正理解如何创造属于我们的意识。”

她说的话听起来充满了科学精神,令人振奋不已,可我的身体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有种紧张的压迫感。

“那么,这个命运计划就是开发某种技术,你们可以利用它以足够的分辨率扫描大脑,是吗?”

“不是,艾米,你说的我们已经做到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她微笑的样子,好像在说,艾米,你已经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