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战争输掉了!”(第5/6页)

只是意志还在支撑着,还在自欺欺人地寄希望于——像戈培尔翻来覆去所说的——时时刻刻都会到来的、“金融寡头和布尔什维克主义之间不合情理的联合”的崩溃。他说,所有军事上的抵抗,其目的是要赢得不多几天的时间。他不厌其烦地做着宣传,并且大胆地预言,他有充分理由相信,机会马上就会出现,俄军将要和西方盟国“翻脸”。可在四月二十二日的形势分析会上,这一不停地拼凑并竭力维护着的幻觉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这一戏剧性的会议是在下午三点刚过召开的,其间有人参加进来,也有人离开会场,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左右。对于作为开场白的消息,说是苏联人已成功地突破了奥得河防线的北端,希特勒显得出奇的平静。接下来,发言人报告说,敌人已经攻占了南面的措森,推进到了施坦斯多夫,正在城市北面的弗罗瑙和潘科之间行动,在东面,已经到达了利希滕贝格、马斯多夫和卡尔斯霍斯特一线。在一片寂静中,希特勒问起了斯坦纳部队的情况。人们在汇报中或是吞吞吐吐,或是自相矛盾,最后,克莱勃斯只得实话实说,他告诉希特勒,斯坦纳根本没有组织应该能扭转局势的反击行动。听完这话,希特勒眉头紧锁,思索了一番,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劈头劈脑的狂风暴雨。

这猛烈发作的场面,是在场的人从未经历过的,希特勒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把平时在商讨形势时一向握在手中的红色铅笔,愤然地扔到了桌子外面,开始咆哮如雷。几个星期以来乏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的喉咙突然恢复了以往的力量。他竭力搜寻恰当的字眼,对世界、胆怯、卑鄙和各方面的背信弃义来了番总控诉。他辱骂一直与他作对的将军们,他与他们总是剑拔弩张,多年来他的周围都是些叛徒和无用之人。当大家惊愕地面面相觑时,他气急败坏地离开位置,开始晃晃悠悠地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他多次试着要控制住自己,但没过多久又勃然大怒了,他失态地将握起的拳头狠击张开着的另一只手,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反复强调说,他无法再领导下去了,他的命令被当作了耳边风,接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战争输了!”他叫喊着,“可是您们,我的先生们,如果以为我会离开柏林,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宁可让一颗子弹打穿我的脑袋!”当约德尔被叫去接电话时,希特勒把参加例会的都请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凯特尔、克莱勃斯和布格道夫。

受这吵闹声的惊吓,地下避弹室的所有人员都汇聚到了外面的房间里,包括楼梯的下方。当他们还站立在那儿,交头接耳地谈着看到的情况,当房间被落在附近的炮弹震得颤动,大家一声不响地担着心时,希特勒突然走出会议室,他分开人群,目不斜视,就像一位目击者在报告中所写的那样,弓着腰,阴着脸,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鲍曼从这个人跟前跑到那个人跟前,不知所措地重复说着:“元首说他要自杀不是当真的!”凯特尔则对每个在场的人说:“我们必须阻止元首这样做!”

风暴过去以后,希特勒找了几个参加开会的人,与他们一个一个地谈话,他们是凯特尔、邓尼茨、克莱勃斯、布格道夫和赫尔曼•菲格莱因。五点钟左右,他让人叫戈培尔,鲍曼正在请求后者,让他说服元首无论如何也要后撤到建在阿尔卑斯山里的堡垒中去。可戈培尔我行我素,似乎没有听到这位“类似苏联国家政治保安部官员”的请求。一些迹象甚至表明,他的提议,与元首一道去死,恰恰在此时让仍摇摆不定的希特勒最终做出留在柏林的决定。反正在会晤后,戈培尔直接来到了对面的办公室,他告诉女秘书容格,他的太太和六个孩子要在当天搬到地下避弹室来。与他在呼喊胜利口号时的神色相比,此时的他显得冷漠和镇定,他同时还转告说,每个孩子只能带一个玩具,也不要带许多睡衣睡裤,因为这些东西现在都“不再有用了”。过了一会儿,希特勒回到会议室,明显已恢复了常态。他说,现在已完了,他不再抱有希望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赞成这一说法,他们指出还有部队可用,温克的部队正在驰援的途中,还有布塞的部队,最后还有忠诚的费迪南德•舍尔纳元帅所指挥的在德累斯顿地区作战的陆军部队,听完这些话,希特勒耸了耸肩:“您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再发布命令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希特勒又接着说,他将在帝国首都等待死亡的到来,他不会被人架着离开,他本来是不可以离开设在东普鲁士拉施滕堡的大本营的。他拒绝了所有的劝说,希姆莱打来电话,试图说服他,也没有成功,里宾特洛甫请求他听电话,他头也不回地断然拒绝。他说,与原来的想法相反,是为了避免受伤而落入敌人的手中,他是不会手中拿枪与俄国人对着干了。他也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打仗了。但由于那一刻的激动,他脱口说出,他将倒在帝国总理府的台阶上,他向往既戏剧性又渎圣的场面,他把这些话重复了好几遍。为了切断自己所有退缩的念头,他随即口述了一份公告,公告中说,他将留在柏林,并将亲自担起保卫城市的责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