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宰相下狱,哪里还能活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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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逮捕裴炎是一件难以说服天下人心的大事,毕竟裴炎是帝国的首席宰相。更何况,武则天并没有拿到裴炎与李敬业私下勾通的确凿证据。难道裴炎主张以政治方法去解决扬州问题,避免流血,也是谋反吗?于是,朝堂上下出现了一场营救裴炎的风潮。

在前线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后方为裴炎说情的奏章雪片似的飞到武则天案头。裴炎作为高宗的顾命老臣,朝中的很多高级干部都是他的门生故交。大哥犯事,小弟怎不以恩图报,都赶紧想办法把裴炎从监狱里救出来。

裴炎收监之后,胡元范等人曾与武则天发生激烈的争辩。他们认为,裴炎是国家的股肱之臣,有功于国家,全心全意为君王效忠,这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裴炎不仅不是叛国者,而且还是一个社稷之臣。社稷之臣不是一般的忠臣,他是指皇帝未成年之际,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夺的人物。

胡元范等人的意见,遭到武则天的强力驳斥。朝臣中不断有人站出来为裴炎说话。于是,武则天摆出了坚定的态度。她说:“裴炎是一个谋反者,你们不知道罢了!”

武则天这句话过于空洞,在谋反问题上,必须有实打实的证据。如果武则天已经全面掌握裴炎的“反端”,就必须把这些“反端”逐一亮出来,但她又无法做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说:“这件事,我知道,你们不知道!”

武则天的这种说法和做法,让胡元范等人的态度越来越强硬。他们说:“裴炎是社稷忠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如果裴炎是谋反者,那么我们这些人也都是谋反者。”言下之意,他们也主张以政治手腕来解决扬州问题。

武则天的回答是:“朕知炎反,知卿等不反。”她把胡元范等人与裴炎区别开来以缩小打击面。

除了公开的反对者以外,临朝称制还有一些暗藏的反对者,如刘祎之、韦思谦等。他们虽然没有公开发表反对临朝称制的言论,但实际上也是持反对意见的。那些伪装积极拥护临朝称制的人中也有私下和李敬业秘密来往的。如鱼承晔,他被武则天指使为审理裴炎案的两法官之一,表面上支持临朝称制,但其子鱼保家当时在李敬业军中教士兵制作兵车及弩,是叛乱集团中的军事工程师,鱼承晔采取的策略是阳奉阴违。

裴炎从下狱的第一天,就表现出坚决不妥协的态度。有人劝他“逊词以免”,也就是让他改变自己原先的立场,由反对太后临朝称制,改为拥护太后临朝称制。

在很多人看来,只要裴炎改变立场以后,就可以转危为安,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在他们看来,裴炎与武则天之间存在着和解的可能性。但裴炎并不这么认为,他也拒绝改变自己。不少人认为这事来得太突然,武则天只是一时气愤。等武则天哪天心情好些,只要裴炎当面向她认个错,一切都会烟云散尽。

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理由很简单。武则天初掌大权,裴炎作为首席宰相,在此之前两人合作愉快。纷乱的世道,每个人都需要朋友互相捧场,共克时艰。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裴炎说出了一句话粉碎了所有人的猜测,也把自己置于一条不归路。——“宰相下狱,哪里还能活着出去!”

这句话明白无误地告诉天下人,我这个宰相拒绝再与武则天合作,哪怕明天就去死。从历史的经验看,宰相下狱的概率和他拥有的实际权力是成正比的。一个宰相的权力越大,越难以驾驭,那么他被踢出局的概率就越高。

贞观朝宰相二十九人,下狱者三人,他们是侯君集、张亮、刘泪,结果三人全部被杀。高宗朝宰相四十七人,下狱者也是三人,他们是长孙无忌、韩瑗、柳奭,结果也全部被杀。

如果是一般的过错,宰相是不可能下狱的,下狱就必定是宰相与皇帝之间发生了重大的政治利害冲突。裴炎与武则天的冲突正是一场难以消解的冲突,虽然武则天现在还不是皇帝。

在复杂的局势面前,武则天的态度十分强硬。一方面,她将胡元范、刘景先也予以逮捕;另一方面,她在九月丁亥日,颁布制书: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凤鸾台平章事。

骞味道原任左肃政大夫,李景谌原任凤阁舍人(中书舍人)。裴炎被收监以后,骞味道被指派为审理裴炎的两名法官之一。李景谌则是在营救裴炎活动中一位力持异议,站在武则天立场上的人。他为了迎合武则天,极力论证裴炎必反,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好处。

文武百官中有很多人,包括统兵在外防备突厥的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在内,相继站出来证明裴炎不反,可是武则天都没有接纳。事态至此已成明朗之势,武则天决心以“莫须有”的方式来坐实裴炎之罪。那些站出来为裴炎开脱罪名的朝臣被捕下狱;而那些诬陷其谋反的则给以封官拜相,武则天甚至不惜破例,拜一个五品的凤阁舍人为相,创下开国以来最低职事官拜相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