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以上各章的续篇

我认为在一个身份条件都平等的国家中要比在其他国家中更容易建立起一个绝对专制的政府,并且我认为,一旦在这个国家中建立了这样的政府,它不仅会压迫人民,并且时间一久,它还会从每个人身上夺走人类的一些主要的特质。[2]

因此在我看来,专制是民主时期人们最应该惧怕的东西。

我想在任何时候都是热爱自由的,而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我觉得我自己可以说是崇拜它了。

在另一方面,我相信在我们即将进入的世纪中,凡是想将自由建立在特权和贵族制度之上的,都不会成功。凡是想让一个阶级单独地获得权威,并保住权威的,也不会成功。如今还没有哪个统治政权有足够的智慧和足够的力量通过在人民之间建立起永久的差别来建立专政[3],也没有哪个立法者在不把平等当作首要原则和标志的情况下,有足够的见地和足够的权力能维持自由的制度。因此,所有想为同类创造或为同类保持独立和尊严的当代人,都是平等的友方,而想成为平等的友方的唯一条件就是将自己与他人平等看待,他们神圣事业的成败就取决于此。

因此,重要的不是重建贵族社会,而是让平等从这个上帝让我们生活在其中的民主社会中呈现出来。[4]

这两条首要的真理在我看来很简单、很明了,内容也是很丰富的,它们很自然地让我思考在一个人民身份条件平等的国家中,可以建立起哪种内省的自由政府。

民主国家的统治者必须比其他国家统治者的权力更强、更统一、更集中,范围更广,渗透得更深,是由于民主国家的制度和国家本身的需要。[5]自然民主制的社会也更活跃、更强大,而个人却处在更低的位置,也更弱小。一方面强大了,另一方面就会变弱,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6]

因此在民主国家中,你不能期望个人独立的圈子会有贵族制国家中的那么广,但是这也并非因为人们想要如此,是因为在贵族制国家中,社会会经常为个人做出贡献,大多数人的财富往往牺牲给了少部分人的荣华富贵。

领导民主国家的中央政权必须变得活跃和强大,这同时也是人们所希望的。重点不是在于让其变得弱小和怠惰,而是在于阻止它滥用自己的活力和力量。[7]

在贵族时代中,保障个人独立的是统治者并不独自掌管管理和控制公民的权力,它必须将一部分权力留给贵族阶级。因此社会权利总是分开的,绝不会整个压在人们身上或者以同样的方式压迫人民。[8]

不仅统治政权不独揽所有事务,大多数官员也都大多各行其是,不受其掌控,因为他们的权力是来自自己的出身,而不是来自它。统治者任何时候都不能随自己喜好设置或者取消这些官职,或者强迫他们统一地服从自己的哪怕一点点的要求。这也同样保证了个人的独立性。

我也明白如今人们不能诉诸同样的方式,但是我看到了可以替代它们的民主的方法。[9]

人们可以将一部分从社团或者从贵族中得来的行政权托付给由普通的公民临时组成的次级政体,而不是全部交给统治者,这样,个人的自由就会在不损失平等的情况下更有保障。

美国人对于用词并不像我们一样考究,他们仍保留了“县”这个名词来表示州以下的最大行政单位,但是他们却用地方议会取代了它的一部分职权。[10]

我乐意承认,在类似于我们生活的平等时期里,设立世袭的官职是不公平,也不合理的,但是没有什么能组织以选举官员的方法来取而代之。选举是一种能保证官员对中央政权的独立性的权宜之计,就像在贵族制国家中,世袭能保证官员对贵族政府的独立性一样。

贵族制国家里有很多物质富有,也有着很大影响力的人,他们自给自足,不会轻易被压迫,或者说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压迫他,因此统治者会也很谨慎克制地使用自己的权力。

我很清楚民主国家不会自然地产生类似这样的人,但是人们可以在民主国家中人为地创造这样的人。

我确信人们不可能在世界上再次建立新的贵族制度[11],但是我认为普通的公民联合起来也能构成非常富有、非常有影响力、非常强大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贵族性质的法人。[12]

这样的话人们都可以得到贵族制度中的一些巨大的政治优点,而不会有贵族制度的不公正性和它的风险。一个正直的、工业的、商业的,甚至是科学或者文学的团体都是一个有知识有力量的公民,一个无法被随意屈服或者被暗中压迫的公民,一个靠着自身的权利同掌权者抗争,维护大众的自由的公民。

在贵族时代中,每个人总是同几个同阶层的公民关系密切,因此你如果攻击其中一个,另外几个就会前来援助。而在平等的时代,每个人都自然地与他人隔绝开来,它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世交,也没有能确实与他同仇敌忾的阶级。它容易被别人孤立,也容易无缘无故地被别人无视。[13]因此在当代,公民如果被迫害,那他只有一种方式可以保护自己,那就是向整个国家呼救,如果国家听不到,那就向全人类呼救。而他的呼救只有通过一种方式,那就是通过出版刊物。因此出版自由在民主国家中要比在其他国家中珍贵得多,它也补救了许多平等所能产生的缺陷。平等使人相互隔离,变得弱小,而出版却给每个人装上了一支强有力的武器,就连最孤立、最弱小的人都可以使用。平等使人失去了亲近的人的援助,但是出版却让他可以向所有同胞们,及所有与他相似的人求助。印刷加速了平等的进步,也是治疗平等弊病最好的疗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