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宗教在美国如何能够利用民主的本能[2](第3/5页)

还有一个真理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民主时代,不该让宗教的表面仪式给信徒带来过大的负担。

在论述美国人的哲学方法时,我曾经讲过,在人人平等时代,人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观念必须服从于形式。在这种时代,人们对于以图像渲染事物的做法非常反感,他们认为象征手法只是一种掩盖真相的把戏。他们轻视宗教仪式和礼拜的细节。

在民主时代,那些负责规定宗教的外在形式的人必须审慎考虑人们智力的这种自然本性,否则就有可能出现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我坚信,形式是完全必要的。[7]形式会让人们热爱抽象真理的思考,这会驱使人去追求真理和相信真理。我不认为一种宗教能够在脱离外在仪式的情况下生存下去。但是,我同时又觉得:对于我们正在步入的时代,过分强调宗教的外在仪式也是极其危险的;当然,有必要保留一定的形式,但这种形式必须以延续教义本身的绝对需要为限,毕竟教义才是宗教的本质[8],而礼拜只是一种外在的形式。在人们越发变得平等的时代,拘泥于细节、墨守成规、迫使信徒遵守清规戒律的宗教,很快会失去人心。

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这样反驳我的观点:宗教追求的目标是一般和永恒的真理,因此它要保持自己的本质,不能随着每个时代的特征的变动而改变其目标,如此才会使其永远保持权威性。然而,我对此的回答依旧是:我们不能把一种信仰得以成立和神学家们所说的信条得以建立的那些主要观点,和由这些观点衍生出来的从属观点相互混淆。无论一个时代的特征如何变动,宗教都必须经常坚守前者;但在一切都在不断变化,人们已经习惯于人间事物的永恒变化而不愿意墨守成规的时候,宗教也应该谨慎地和后者保持经常性的联系。在我看来,表面的和次要的事物的不变性只有在社会的发展停滞不前的时候才可能持续下去。在其他情况下,这种不变性其实是十分危险的。

在由平等所造成的所有激情中,有一种非常强烈并且振奋人心的激情——所有人都具有的喜好安乐的情感倾向。喜好安乐是民主时代其中一个突出并且不会消失的特征。

可以说,任何试图消灭这种感情倾向的宗教,最终都不可避免地会被它所消灭。如果宗教的目标是去说服人们完全放弃现世的幸福,让人们一心去追求来世的幸福,那么,我们可以预见,人们将追求眼前的物质享受,最终在精神上彻底摆脱宗教的束缚,彻底远离宗教。

宗教的主要任务就是净化、调整和限制人们在平等时代过于贪图安乐的情感。所以,我认为,宗教不应该试图完全抑制和破坏人们的这种情感,那只会使其走上绝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宗教无法让人摒弃喜好财物的倾向,但它仍然有能力说服人们只用正当的手段去致富。[9]

接下来,我会进行最后一项考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项考察也是对上述各项考察的归纳和概括。随着人们的身份日益变得平等,那些与每日都在不断变化之中的俗世事物谨慎地保持距离的宗教,更加需要去避免与一般人都接受的观念和在群众中起着支配作用的利益,进行没有必要的对抗,因为公众意见会逐渐变成最主要的力量,这种力量恰好就是宗教最需要的支持,这种力量能使其长期顶住所受到的攻击。[10]无论在专制君主者统治的民主国家,还是在共和制的民主国家,情况都基本相似。在平等的时代,虽然大部分时间君主都能使人服从,但实际上人们真正信服的是人民中的多数。所以,凡是不违背自己信仰的人,都会倾向与多数的意见保持一致。

我在本书上卷讲过,美国的神职人员对于政治有多不关心。这是他们谨慎自制的显著例子,不过这并非唯一例子。在美国,宗教是一个由神职人员专门统治的独立领域,神职人员从来都不想逾界,只想在自己的领域内活动,他们在这个领域内对人们的思想进行指导[11],而在这个领域之外,他们乐于见到人们保持自主和独立,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本性和时代的要求去发挥他们天生的好动精神。在我知道的所有国家的基督教中,美国的基督教最不讲究形式和不注重繁文缛节,但它对人的精神的了解却最清晰。尽管美国的基督徒宗派繁多,但他们对各宗派都一视同仁。无论是对天主教,还是对其他教派,都是如此。美国的天主教神职人员不过问信徒的礼拜琐事,不采取特殊的礼拜方法,也不拘泥于教义的文句形式,而是重视教义的内在精神,这种现象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的天主教身上。关于只对天主礼拜而禁止对圣徒礼拜的教义,美国的天主教是最忠诚和最严格的遵守者。然而,美国的天主教徒却是最易于驯服和最虔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