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国的民主政府

我知道我将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这一章的每一个词语都必将在某些方面冒犯分裂我国的各个党派。尽管如此,我仍要说出我的所有想法。

在欧洲,我们很难判断民主的真实面目和不变本能,因为欧洲有两个相互对立的原则在斗争。而我们无法准确判断哪些争斗来自原则本身,哪些争斗来自争斗所引发的激情。

这与美国的情况截然不同。在美国,人们毫无障碍地主宰着国家;对他们而言,既没有可担心的危险,又没有可报复的损害。

因此,在美国,民主按其自身的倾向进行发展。它的步调合乎自然,它的一切行动都是自由的。只有在美国才能对民主做出正确的判断。这项研究与哪些国家相关且有利于这些国家呢?如果不是我们法国,那么必定是每天都在一种不可抗拒的运动的驱动下盲目地朝着专制或者共和前进的国家,但这些国家无疑会走向民主的社会状态。

普选制

我在前文中已经说过全美各州都承认普选权。同时,我还发现不同[文明]水平的社会阶级都享有这种权力。我有机会在不同的地区,在因语言、宗教、风俗的差异而截然不同的种族之间,在路易斯安那和新英格兰,在佐治亚和加拿大,看到普选制发挥的作用。我曾经提到,普选制在美国没有产生人们预计它在欧洲会产生的所有善与恶,大体上,它发挥的作用不同于预料之中的作用。[1]

人民的选择和美国民主在这种选择中的本能

在美国,最杰出的人士通常很少担任公共事务的领袖。——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法国的下层阶级对法国的上层阶级所怀有的忌妒心不是法国人特有的感情,而是一种渴望民主的感情。——在美国,为什么最值得尊敬的人往往远离政治生涯。

欧洲的许多人不是信而不说就是说而不信,普选权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呼吁最受公众信任的人担任公共事务的领袖。[2]他们认为人民不能管理自身,但人们总是真诚地希望国家富强,人民的本能绝不妨碍他们推选出与他们怀有相同愿望且最适合的人选掌握政权。[3]

对我而言,我必须说我在美国所看到的一切不能让我认定他们也是如此。在我到达美国后,我惊讶地发现被统治者之间人才济济,而统治者之间却少有名流。[4]在当今的美国,最杰出的人士很少担任公共事务的领袖已经成为常态,而我们必须承认这也是随着民主超出其原有的界限而产生的结果。显然,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美国的政治家家族已经大为减少。

可以指出导致这一现象的数个原因。

无论你怎样做,都不可能将人民的文化程度提高到一定水平。无论你怎样使学习变得更容易理解,改进教育方法和使知识变得容易接受,你也永远不能使人们在不投入一定时间的前提下学到知识并发挥他们的才智。

因此,人们不需要劳动就能谋生的难易程度决定了他们的智力发展所需的必要时间。在某些国家,这种时间比较长,而在另一些国家,这种时间比较短;如果完全没有这样的时间,人们必然会为了生活的物质方面而无暇抽身;也就是说,他们不能作为真正的人而生活。[5]因此,难以想象在一个社会中所有人都博学多闻,也难以想象在同一个国家中所有公民都家财万贯;这两种不可能是相互关联的。我当然承认大多数公民都真诚地希望国家富强。进一步而言,我甚至认为,在大体上,下层阶级在这种愿望中掺杂的关于个人利益的念头少于上层阶级;但是他们或多或少地缺乏必要的技巧来判断达到他们衷心希望的目的所需要的手段。即便是为了确切地了解一个人的性格,也必须进行长期研究和各种分析!在这方面,最伟大的天才也会误入歧途,群众自然也是如此!人民缺乏完成这项工作的时间和方法。他们总是在匆忙之中做出判断,并且只看到事物的表面特征。因此,各种类型的骗子深谙取悦人民的秘密,而人民最忠实的朋友却不能取信于人民。[在联邦的大多数州中,我发现占据职位的人是那些仅奉承于最脆弱的激情和屈服于最不善变的人民的人。]

此外,人们并非总是有能力选择民主所需要的人才,有时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做或者不想这样做。

不能否认的是,民主制度使人们心中的忌妒发展到最高点,不是因为它给每个人提供了使自己与他人取得平等的手段,而是因为使用这些手段的人总是不能成功利用它们。民主制度唤醒和激发了永远无法完全得到满足的要求平等的激情。每当人们认为他们得到了完全的平等,这种平等便从他们的手中消失不见,按照帕斯卡尔的话来说,就是永远消失了。[6]人们变得热衷于追寻这种重大利益,因为它近得足以让人了解,又远得使人无法体味。成功的可能性令人们高兴,成功的不确定性令人们懊恼。他们有时激动,有时灰心,有时难受。随后,凡是在某一方面超过他们的东西都被他们视为阻碍他们的愿望得以实现的障碍,因此,无论上级如何合法,他们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