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天倾地陷都是自己作的孽

李纲在贬谪路上走走停停,随着官职与贬所一步步降低,他也在不断改变行程。

旅途多艰,他却重新焕发出了士大夫的飘逸之风。最初,于九月下旬赴任扬州途中,在无锡两游惠山,与弟弟对酒啸咏,不无慷慨。停留一日,即闻有贬谪建昌的消息,当日即命车队过虎丘,临剑池,月夜漫步松江长桥,与亲友告别。

而后渡钱塘江,经严陵瀨,从衢州的三衢山入江西,途径上饶、弋阳,于当年十二月抵达建昌。

在建昌,又闻有谪宁江之命,随即又乘船由临川至豫章(今江西南昌),与故人同游翠岩寺,此后一路经过筠阳、上高、宜春、萍乡、醴陵,遍游名山名寺,最后抵达长沙。

这一路的旅程,有的是他第一次被贬沙县时就游历过的地方,有的更是童年时到过的地方,令他顿生“半世重来若浮萍”之慨。在长沙,他游览了岳麓寺,看到了大量唐人手迹。当时正值暮春时节,李纲诗兴大发,壮志幽怀尽发于诗赋之中。

在信州道中,他咏月色:“皓魄半轮横道左,清光千古照江南。”行至江南,他吟梅花:“江南为客见江梅,似为行人特特开。”在建德开化寺,他题壁道:“残腊未曾看雪舞,劲风何事扫云屯?”这些,都还显现出他并不沮丧,且有打压不灭的磊落之气。而另外一些诗句,则可见出他另一面的心情。

在弋阳道中,他感叹:“卧龙三顾今寥落,抱膝空为《梁父吟》。”夜宿江村时,他叹息:“片言无补空来往,赢得萧条两鬓霜。”在山间驿站,他夜不能寐:“久旅怀家归尚远,暮烟残照宿邮亭。”这些,又分明透出一股彻骨的悲凉气!

贬谪途中,失意之时,人最容易怀旧和反思。古人寿短,人生七十古来稀,李纲的年纪已渐渐有了向晚的意味。回首人生,一路黯淡;莫不成最辉煌的,就是在汴京城头箭矢如雨的那几日?

第二年(靖康二年)春,他在长沙因路途不安全而受阻,却意外地得到一个消息,钦宗忽然“良心发现”,恢复了他的官职,任命他为资政殿大学士、代理开封知府。

难道昏君忽然变聪明了?还是天道终于回转了?

都不是。

是其间发生了天崩地解的大事——金军再次“犯阕”,兵锋进抵京城脚下。

汴京这次没有了李纲做城防司令,城外金军围得像铁桶一般。京师与外界的道路、消息完全中断,孤城一座,命若残阳,还能支持多久?一切未卜。

李纲受命之后立刻抛却了所有的个人恩怨,亲率湖南勤王义军入援京师。

靖康二年四月初,李纲手把令旗,雄风再振,率大军从巴陵(今湖南岳阳)登船,顺江东下。

长风皓月,楚天寥阔。四十五岁的李纲屹立船头,听江风拂动战旗猎猎,心事如月夜般浩茫……而今宵小当道,国事没有一天如人意,奸佞乱政于内,强敌启衅于外。大宋,真到了要覆舟的那一天了么?

他不敢多想,只想着此次入京,重返朝堂是小事,只要事有可为,一定率全城军民,再次重创宗望这个没有记性的武夫!

可惜,李纲的这番雄心壮志到底还是落了空。

船行虽速,世事却比浪上飞舟变迁得更快!

那么,是什么事让李纲的壮志落了空?我们从头来看——历史上皇权体制存在的最大问题,不单是少数人说了算、多数人无发言权的问题,而是国家实际上只由几个人在说了算!整个国家的命运兴衰,都是由不到十个人的小团体所决定的。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欲望,代替了万千苍生的选择。

如果百万汴京军民能说了算,那么李纲当然是大宋军事首脑的不二人选。但是耿南仲、唐恪、聂山等七、八个人看不惯李纲,必欲除之而后快,他们想到也就能办到。在皇权体制下,这种不顾民意的事往往百分之百得逞。

民族脊梁,国之干城,他们随便安个罪名就可以撵走。撵走了以后,局势会不会因此恶化?民心会不会因此涣散?这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他们要的是——朝堂上只准看到我们的人!

逼走李纲后,耿南仲、唐恪之流便可弹冠相庆了。这是一群脑子很成问题的高官,去冬今春大金两路大军折腾了一回,未能得到大宋寸土,今秋岂能平安无事?汴京以北近来因宋军新败,河防十分松弛,耿南仲等却全不在意。

防务不管,孤悬西部的太原他们也不打算管,反正三镇是打定主意要割了,生死随他去。只是把拒绝献城交割、苦待援军的太原守将王禀,晋升为“建武军节度使”了事。

如此的倒行逆施使河北百姓大起恐慌,“皆渡河南奔,州县一空”!大宋的窝里乱,大金从来是明察秋毫的。你想以妥协换和平么?那不是千秋大梦?靖康元年八月,天气一凉,大金看准了大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完全按去年的模式,以宗望、宗翰分领东西两路大军,从大同、保州南下,名义上是武装接收三镇,实际上是要直捣汴京!大宋朝廷的小儿们,没有了李纲,看你们拿什么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