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的命运:不被整死就算不错了

七月初,李纲带兵进抵河阳。一路上看到边防设施的废弛之相,令他心惊,忍不住写了札子谈这个问题。他说:“京畿一带的汜水关、西都(洛阳)、河阳等地,原本都是战略要地,但眼下城壁颓圯,急需修治。今日修复虽晚,然而努力为之,尚可及也。”

路上他还遥拜了前代皇帝诸陵,心有感触,上奏道:“臣率师出巩、洛,望拜诸陵寝,潸然流涕。祖宗创业守成,于今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逢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正是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陛下研习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不要听到利口善言的就信,不要看到小有才而无君子之大道的就用。专心致志,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太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原来,早在李纲“陛辞”(告别皇帝)那一天,曾经特别向钦宗反映了唐恪、聂山的为人。李纲看到钦宗对这两人任信之笃,深怕他们专擅误国,所以在这个札子里又再次提醒。

钦宗的批答很有礼貌,内有“铭记于怀”之语,但能不能做到,就不一定了。

我们看李纲对钦宗的态度,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也不过如此了,真是做到了千叮咛万嘱咐。所为者何?还不是怕这年轻皇帝胡闹,丢了大好江山?这样铁了心的忠臣到哪里去找?就因为李纲不善拍马,耻于阿谀,结果无论费了多少心血,无论有多大的功劳,无论群众何等拥护,在钦宗那里,地位就是比不上善于奉承的一班小人。

本来,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完善了唐以来的科举制度,为大宋源源不断地培养出“自己的”知识分子官员。这其中,不乏正直之人。他们本应是体制的中坚,长治久安的保障。但是皇权制度在总体上却容不下这些忠贞之士,总要排挤、打击、甚至翦除这些正人君子,哪怕因此损害了制度本身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这种可悲而可笑的背谬现象,一直延续到晚清,当腐朽的国门再也挡不住新思潮源源涌入时,终于导致体制内的知识分子整体的觉醒——他们开始动手掘这种荒谬体制的祖坟,从此掀开了现代中国史上壮阔的一页。

回头再来说李纲的备战。他在河阳驻留了十余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而后进抵怀州(今河南沁阳)。李纲自出师之后,就下了禁令,要求士卒不得扰民,如有抢夺妇人金钗者,立斩不饶;有捡拾百姓弃物者,黥面发配;有逃亡者,捕获皆斩。以是之故,这支队伍军纪颇严,无敢犯者。

面对金军的铁骑,李纲也动了克敌制胜的脑筋。他认为,步兵临阵抵不上战车的威力;金人以铁骑奔冲,非战车不能制之。他的部下有个叫张行中的,根据这个思路制作了战车式样图。这种战车,两竿双轮,前面蒙着皮革,在车上使用刀枪很方便。每车用甲士二十五人,执弓驽、枪矛、盾牌,立于两侧与敌格斗。战车结阵而行,金军铁骑遇之皆逃遁。

李纲见这东西好用,就下令赶造了一千多辆,每日督促军士演习,就等防秋之兵集中之后,以谋大举。

却不料朝廷忽然降旨,命令以前所征调的防秋之兵“悉罢减之”。李纲闻讯后,又惊又怒!河北、河东的二十万民兵如果都不让征调,那还能防什么秋?

他上了一道内容很长的奏疏力争,其大略为:今臣受命出使,离开朝廷之日不久,朝廷就尽改前日诏书,所征调之兵罢去大半。倘若金人聚兵,两路入寇,将何以应付?征调诏书下时为四月,当时已通报三省,若不同意,何不即止?今已七月,远方之兵皆已在道,半路召回,又与今春相似。一年内两起天下之兵,中道而两止之,天下将会如何议论?臣恐朝廷自此不复能取信四方,而将士离心矣!抗金大事,宗社安危所系,却且行且止,有同儿戏,臣窃痛之!

李纲强烈要求各路人马请按原诏书调集,决不能误国事。

奏疏上去,毫无动静。李纲心急,又再次上疏道:“防秋之计,臣前奏之已详,现再为陛下论述朝廷不可失信之重要。昔周为犬戎所侵,常以烽火召诸侯兵。恐诸侯之未必至也,举烽以试之,诸侯之兵大集,知其试已,皆怒而归。其后真举烽,无复至者。去冬金人将犯阙,诏起勤王之师,远方之兵踊跃赴难,至中途而寇已议和,有诏止之,皆愤惋而返。今为防秋之计,又起天下之兵,远方之兵皆已上路,又复召回,将士卒伍怎不离心?以军法勒令诸路起兵,又以寸纸罢之,恐以后有事再召集,无复应者矣!”

钦宗那里还是不加理会,但几乎每天都有御批,催促李纲赶快去解太原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