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8/22页)

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济王赵栩、中书侍郎陈过庭打着请命使的旗号还没走到龙津桥,就有一批“乱民”一拥而上,把十多名侍卫赶散。为首的一名汉子一把抢过“以哀吁天”“为民请命”两面黄旗,立刻撕得粉碎,一个结结实实的矮老头子指着陈过庭的鼻子警告道:“俺百姓们的命,自会挣扎,无须诸公向金虏哀请。诸公要为自己乞命,须要为国家留些体面,休做出贻羞家门的勾当,叫子孙万代都抬不起头来。”陈过庭平日的官声较好,倒也没有十分为难他。

这是“乱民”们第一次显示一点颜色给大臣们看看。

“乱民”如此猖獗,大臣们不能坐视,自然要给予打击。这一次又是这个范麻子范琼自告奋勇,表示只要给他一个“京城四壁都弹压”的名义,让他率领所部,驻屯京城诸要道,就能解散胁从,尽捕为首的,务必斩草除根。当夜王宗濋、徐秉哲二人据以入奏,还说自陈东伏阙以来,朝廷姑息养奸,致今日乱民殴辱亲王大臣,撕裂钦赐黄旗,沮坏两国和议,此而不治,乱将何极?力请渊圣降旨推斩数人,乱乃可定。不管他们危言耸听,给乱民加上多少罪名,渊圣听了,唧唧哼哼,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明正典刑的杀人处死是要得到圣旨俞允的,除非他们在现场动手,可以格杀勿论。这几名侍卫官实在太不中用了,当时如得范老虎在场,就可以血流街衢,杀个痛快。事后追究,为时已晚。渊圣唧唧哼哼,那就表示他不同意杀人,王宗濋这个舅爷拗不过圣意,文官徐秉哲也无可奈何。二人只好变换一个手法,说到如今金人虽不下城,城中不逞之徒,有髡首披发,易服改装,伪为番人,剽掠居民的。前日统制官范琼在北城捕得数人,枭首通衢,军民安堵。金兵在城上看见也拍手称快道:此乃南大伯犯法者,你们杀了他,甚称我心。然后一齐奏请道:“范琼勇毅果断,素有威望,为百姓慑服,如任以都城弹压使等职,京城的治安可保。”

“这范琼莫非就是在刘延庆手下任职、人称‘范老虎’的那个军官?”

二人顿首称是,徐秉哲还为他解释一句:“范琼虎威为乱民慑服,故称以老虎。”

这次渊圣却回答得十分明白畅快:“宣化门之役,朕目睹范琼拥兵自重,不肯开城出援,坐视友军覆亡而不顾。如此之人,岂可再用?卿等以后休在朕面前再提范琼之名!”

渊圣一面说,一面双手乱摇,态度十分坚决。徐、王二人只得下殿而去。

毕竟是读书人的鬼点子多。徐秉哲请旨杀人不准,荐人不成,经过一夜的搜肚刮肠,第二天又想出一套新花样,请旨施行,居然得到俞允。

这一天在京城的各道城门以及通衢大街上都揭着开封省奉旨出的榜,晓谕百姓:

大金军登城,敛兵不下,全活百姓,存我社稷,恩莫大焉。奉圣旨,文武百官,僧道耆老可诣大金军前致谢其全活之恩。愿犒军者,听以金帛牛酒,去南薰门伺候,听指挥。

在东京的百姓中,除乱民外,也有一些顺民,他们从最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觉得金军敛兵城上不下,确有再生之恩,去南薰门谢恩犒军,可以增加金军的好感,增长自己的安全。这一天,追随文武大臣僧道耆宿去南薰门谢恩,并带去金帛牛酒犒谢金军的百姓确实不少。从城头上望下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十分壮观。

斡离不、粘罕表现得十分谦虚,他们派了十多个使臣用女真话和汉语翻译,在这支谢恩的大队伍面前往来传话道:“国相太子致意:军中食宿不便,无烦远到军前。僧道父老,也无烦泥雨中匍匐远行,但请在寺庙看经念佛,祝大金皇帝圣寿无疆。金帛牛酒,一律却收。”

在文武百官的带头下,不少百姓还没有吃到金人的苦头,居然匍匐于泥泞雨雪之中,高声感谢大金活命之恩。也有反应敏捷,立即高声祝愿大金皇帝圣寿无疆的,有人把带来的金帛缚在长竹竿上,高高举起,表示感谢国相太子体恤民艰,不受犒谢的盛德。当然更多的百姓既不匍匐泥中,又不高声称颂,他们冷眼旁观,暗笑在心。

由开封尹徐秉哲导演,经过圣旨俞允在南薰门内演出的这出戏,倒也演得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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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混乱时期,现在有关东京及北宋朝廷命运的斗争形势逐步明朗,斗争各方面的壁垒也逐渐分明起来。当时斗争的三个方面是:按兵不动、正在窥伺机会看看从哪里下手才可以得到最大便宜的金军首脑们;在军事和精神上都被金人征服,准备接受金人的宽大赐予而对老百姓犹有余威可逞的北宋部分朝臣;被宋金双方都看成为不逞之徒,一心要破坏他们达成“囫囵交易”协议的“乱民”。这三方面错综复杂的斗争正在剧烈地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