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于德里纳河边(第4/7页)

第六集团军第一师辖下某个奥地利地方防卫军部队,九月八日夜遭敌人打垮。当时,塞尔维亚人在漆黑中靠近,用德语喊道,“奥地利地方防卫军,不要开枪,我们是第八十四团”,然后冲过来,开火。隔天,塞尔维亚人重创该师,歼灭该师的小规模战斗编队,然后击倒冲上来的每个预备编队。有位团长是克罗地亚人,用克罗地亚语短暂重整溃散的队伍,督促道Dalmatineidojte se!但出现在他后面的德意志人旅长,用德语声嘶力竭大叫“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的兄弟,守住防线!援军就要来!”之后,队伍又溃散。已照着他们的克罗地亚人上校行事的士兵,跑离他们的德意志人将军,开始一拨拨往后面跑;每有军官挡在前面要他们调头,他们就绕过去继续跑。[27]

波蒂奥雷克试图重现八月的局势,以萨瓦河边的克劳斯“综合军”扮演那时第二集团军的角色,第五、第六集团军则强渡德里纳河与克劳斯部会合。但扮演打击角色者只有塞尔维亚人,奥军只有挨打的份。塞尔维亚人让第五集团军部分兵力于九月十三日在列斯尼察过河,然后以旋风般袭去的炮弹、子弹予以消灭。第五集团军余部从左岸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兄遭杀戮。[28]由于在德里纳河边无处可去,费利克斯·施瓦岑贝格上校带着他的龙骑兵团到米特罗维察(Mitrovica),下马,渡过萨瓦河。龙骑兵在对岸等自己的马过来,就是苦等不到。由于船不够将人和马都运到对岸,这位亲王和龙骑兵只得打消作战念头。“我们所有人平时都未受过下马作战的训练,也没有充足的装备来执行此任务;我们的卡宾枪只有约五十发子弹可用,没有铲子可用来挖壕沟,而且我们穿戴像野花一样耀眼的红长裤、红帽,还有使我们寸步难行的高统马靴和马刺。”[29]事实表明,为阅兵而打造的骑兵打不了仗。

重启攻势的头几天,奥地利士兵就表现得非常冷漠。有位上尉参谋巡视第五十三、第九十六团的壕沟,发现壕沟污秽、未有改善,以及弃置的装备(背包、外套、弹带、步枪乃至未爆炸炮弹)散落一地。士兵闷闷不乐坐在土里,不理会说话不清不楚的军官。那些军官讲得流利的德语或匈牙利语,但奥匈君主国的其他十种语言都不在行。这位上尉注意到壕沟和壕沟的土护墙全因炮击而塌掉,但没人费心将其修复。他叫军事警察前来驱使士兵干活:“宪兵露出对我的命令既不懂也没兴趣的神情。”[30]

九月时的补给,一如八月时稀缺,塞尔维亚人派两或三人一组摸黑混进奥地利补给线,丢手榴弹使补给人员窜逃,从而使奥军的补给更为不足。没有定期的粮食补给,士兵掠夺民粮,招来将领更多斥责:“从今以后,凡掠夺者一律由行刑队当场枪毙。”奥地利将领苦苦思索这场战役的吊诡之处;他们的兵会劫掠塞尔维亚民家,然后立即将这些一无所有的人家聚拢于一地,基于“人道”理由将他们护送到遥远后方。“不得再护送老人离开战区!”克劳斯将军于九月十九日告诫道,“太多兵这么做,削弱前线战斗力。”

克劳斯也注意到自残情况大增,奥匈帝国士兵朝自己左手开枪,以便成为伤兵,送离战场。在他防区的某个野战医院里,一天内就有十八个人报病号,个个左手都有枪伤。“每个人都说:‘我夜里在壕沟干活时,不小心被同袍射伤’。”克劳斯认为这些说法“不可信”,命令凡是手伤都要立即接受医生检查。凡是自残者一律吊死,以儆效尤。[31]

数千名奥地利人出于程度不一的自愿心态向塞尔维亚人投降,为塞尔维亚参谋部提供了很有用的情报,但自愿被俘的塞尔维亚人很少。“塞尔维亚人不像大块头孩子气的俄国人那样举手投降。他们只要撑得住就继续打下去,”有位战地记者如此写道。[32]那些真的投降的塞尔维亚人,一身邋遢样,武器、装备很差,有些人只受过四天的军事训练。[33]但他们不轻易投降,渴求情报的奥地利将领开始祭出重赏,鼓励生俘塞尔维亚人:抓到一名入伍兵赏两百克朗,一名军官一千克朗。[34]如此重赏有其必要,因为有一个因素使塞尔维亚人不愿投降:奥地利人处决了他们所抓到的许多塞尔维亚人,因为他们没穿军服。塞尔维亚人不穿军服并非意在欺敌,诚如九月中旬普特尼克发给尼什陆军部那份绝望的电报所表明的:“我们的士兵有很大比例光着脚打仗,只穿衬衣和衬衫,没有军阶识别符号;敌人把他们当叛乱分子射杀。我们急需军服和二十万双鞋。”[35]

外国报纸得悉奥地利在此地、在加利西亚依旧失利的消息,预言这个君主国不久就会垮掉。在这个二元帝国内,许多人把这一不祥的预言归咎于沙皇的宣传机器,而非战场上的实际情势,而其实战场上的情势就是最可怕的宣传。人在布达佩斯的蒂萨,九月十五日打电话给人在维也纳的贝希托尔德,要求他澄清此事:“你得纠正外国报纸上俄国人的不实之言,指出我们一直独力对抗俄国主力,甚至让他们吃了几场大败仗;指出在德里纳河边,我们的部队正攻入塞尔维亚心脏地带且取得战果。”[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