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于德里纳河边(第3/7页)

法兰克辖下许多部队未能渡过德里纳河;他们的小船搁浅在沙洲上,使士兵暴露于塞尔维亚人的枪炮攻击里。官兵溺死或遭左岸友军火力击倒。利用桥梁过河者,得穿过撤退的奥军奋力前进,有位军官指出,九月八日刚架好一座浮桥,以克罗地亚人为主的第七十九团,先前在夜里搭小船辛苦渡到右岸,这时猛然往浮桥冲,想逃回左岸。人在左岸的约翰·萨利斯(Johann Salis)将军带着第三十七团数个连冲上浮桥,才得以挡住第七十九团士兵从右岸撤退。他发现该团士兵处于常见的恐慌状态,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奉命撤退;他们的军官了解到,原来是有大胆的塞尔维亚人悄悄潜到近处,用德语喊“撤退”。光是九月八日一天,第五集团军就损失一百四十三名军官、四千四百名士兵,却在河对岸塞尔维亚境内连一个据点都未拿下。[17]

在萨瓦河边,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二十一师,这时试图卸除德里纳河边诸师所受的压力。该师部分兵力于九月八日于波洛伊(Poloj)渡过萨瓦河后,立即冲进先前让第二集团军草木皆兵的高大玉米田。他们在玉米田里跌跌撞撞行进,遭到藏身于玉米田里和树林中的塞尔维亚游击队开枪攻击。他们在原地兜圈子,队形被一根根踩到的玉米株打断,开枪还击,却只是互朝着自己人背后开火。这支由捷克人、德意志人组成的步兵团子弹打光且因恐惧而几乎解体,开始朝河的方向往回跑。军官挡住他们的退路——“别想撤退!这个阵地得守住!”——他们于是掘壕固守,但不久后受到自家人火炮攻击,他们再度慌乱撤退,一路退到萨瓦河边。自家人火炮把他们误当成塞尔维亚人,朝他们猛发炮,当他们退到河边时赫然发现没有工兵可划船送他们渡河。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七团,连一个塞尔维亚人影都没见到,就损失五名军官和一百七十四名士兵。两眼发火的幸存者不再讲什么道理,把能找到的小船都强征来用,要船夫把他们送到北岸。后来因此事遭革职的第八军军长阿瑟·吉斯尔将军,隔天早上对麾下军官发飙:“我军每个指挥官都得更卖力压制懦弱行为,坚定士兵斗志,鼓起全力进攻。”[18]

吉斯尔,一如在这场悲惨战争中的其他每个奥匈帝国将领,不切实际,希望战事出现曙光。由于塞尔维亚人意志坚定而奥匈帝国这一方老是把事情搞砸(这时已司空见惯),所以没有哪次的攻势作战收效。塞尔维亚人已在执行在这场战争期间每个军队都会推行的变革——在前沿壕沟里只部署小规模战斗编队,把步兵团主力留在更后面的预备壕沟里——奥军则仍在狭窄的战线上驱策呈密集队形的士兵前进,使他们成为己方炮火和塞尔维亚炮火、子弹的活靶。己方炮火常打中自己人而非敌人。[19]

波蒂奥雷克开始为躲不过的战败编借口。他呈报了“洛兹尼察的离谱行径”,即该地两个兵力完整的奥地利军,面对塞尔维亚人的轻度抵抗,却未能渡过德里纳河。他表示这场渐渐呈现的挫败该怪在他们头上,而非他头上,他要军官无论如何不得撤退:“不准撤退;凡是下令撤退的军官都会受军法审判,撤退的士兵则会遭枪毙。”[20]其他将领则只是指出奥地利战术的无效。在照本宣科的战前演习中,奥匈帝国炮兵只懂得对以插旗表示的敌军发动攻势,从未学过怎么对付这种流动的打法。他们浪费炮弹,只要怀疑某处有塞尔维亚部队,就朝那里乱轰一通,未瞄准经商定的目标,未节省炮弹供反炮兵战之用,或供在塞尔维亚预备队增援前线时打击该预备队之用。[21]

第六集团军照理该助第五集团军过河,却也拼命要渡过德里纳河。一如八月时,丘陵地使行进慢如牛步。有壕沟严密防护,且在俯瞰德里纳河上游、中游的山上有自家的火炮,塞尔维亚人朝下方装备简陋的奥军开火。[22]一如第一次世界大战里的他国军队,这些奥地利人吃到炮弹严重不足的苦头。节俭的各国陆军部未储备炮弹,因为炮弹放久不用,炮弹的化学成分会变质,而且各国军方没料到一九一四年会爆发大战(法国在战争头一个月就打掉其库存炮弹的一半)。康拉德和波蒂奥雷克这时为自己还可用的炮弹问题激烈争吵,都认为对方在囤积炮弹或浪费炮弹。“炮弹省着点用,”有位军长写道,“不久后我国的工厂就无法再送来炮弹。”[23]

作战用的金属供应吃紧,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不得不呼吁人民尽可能献出金属:火炉用具、垃圾桶、球形门把、烛架、皮带扣、教堂钟、刀具。“我们的军队需要金属,”他如此恳请。的确如此;这时奥军下令只有“出现明显目标”且每个炮兵连长都同意那目标“真实且适当”时才能开炮,严禁所有炮集体开火。[24]在这样的火力支持下,奥地利步兵团到处遭打散。来自亚哥德纳(Jagodna)南边第四山地旅的报告,证实奥军炮兵开炮是如何地节俭:“九月十四日整日遭敌火力攻击,我们一再请求位于覆林高地上的炮兵开火,却被告知没有‘适合的目标’。然后我们请第五山地旅用其火炮猛轰该高地,该部也回以‘未出现合适目标’。”[25]上级既命令士兵节省弹药,却又警告他们,“凡是在这里未立即用掉的东西,都会被送去给俄罗斯战场的友军”,典型的“好兵帅克”吊诡。[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