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比秩”的性格、功能与意义(第3/17页)

按,兰台令史或云六百石,或云百石。吕宗力主编《中国历代官制大辞典》(北京出版社1994年版,第295页)、安作璋主编《中国历史大辞典·秦汉史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0年版)、牛润珍《汉至唐初史官制度的演变》(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49页)等均取“六百石”之说。汪桂海君则以百石为是,见其《汉印制度杂考》,《历史研究》1997年第3期。应以汪说为是。《后汉书》卷八十上《文苑傅毅传》:“建初中,肃宗博召文学之士,以(傅)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傅毅由兰台令史而迁比三百石郎中,也可以证明兰台令史不可能是六百石官。

首先能看到军官待遇颇优,校尉比二千石,但腊赐达5万钱,体现了“武官倍于文官”(11)的原则。还能看到尚书诸官的待遇也不错,比同级普通官吏高好几等。最后,也是这里最关注的,就是大夫、将、郎、从官的赏赐额度总体偏低,显示他们自成系统。自成系统的原因很简单:他们“非吏”。

前章第一二节论述了期门、羽林郎及博士、掌故,他们都在“比秩”。期门郎、羽林郎属“郎从官”,不用多费笔墨了;博士、掌故呢?他们与“宦皇帝者”们有可比之处吗?

博士与大夫就很有可比之处:“武帝以中大夫为光禄大夫,与博士俱以儒雅之选,异官通职,《周官》所谓‘联’者也。”(12)在朝贺时,博士跟三署中郎将、大夫处于同一队列(13)。受命议政时,博士经常列在大夫、议郎之间(14)。博士还往往跟大夫一块儿受命任事(15),或加上大夫之衔奉命出使(16)。博士与议郎秩级相同、排序相近,又往往与谒者一同受命出使(17),议郎、谒者都属“宦皇帝者”。

西汉博士叔孙通号“稷嗣君”,自比稷下先生。钱穆先生谓“盖博士即稷下之先生也”,又云:“游稷下者,既得优游禄养,而无政事之劳。”(18)《史记》卷七四《孟子荀卿列传》说稷下学士“皆命曰列大夫”。余英时先生把“列大夫”解释为“比爵大夫”的意思,“稷下先生‘不治’、‘不任职’,即不在官僚系统之中。”(19)其说可从。“不在官僚系统之中”,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非吏”。稷下学士号称“不宦”、“不仕”(20),因为他们有供养却无朝廷正式名位。若博士制度与稷下学士制度有关,则稷下学士的“不宦”、“不仕”特征,颇有助于理解秦与汉初的博士身份,及《秩律》不列博士,博士后为“比秩”的情况。

叔孙通的百余弟子曾跟刘邦的“左右为学者”一块制定朝礼。所谓“左右为学者”,颜师古解释说:“左右,谓近臣也。为学,谓素有学术。”那百余弟子后被任命为郎官,而郎官也属“左右近臣”。看来,把“素有学术”者安排为“左右近臣”,在皇帝看来顺理成章;在其眼里,博士之类“为学者”,与“内官”大夫、郎官、舍人差不多就是一类人。当然博士又属太常,除“御用文人”身份外,“国家教育官员”色彩也逐渐浓厚起来,不全是“左右近臣”了;不过“比秩”的安排,毕竟暗示了他们作为君主顾问,所曾有过的“宦皇帝者”身份。质言之,博士起初无秩、后为“比秩”,就在于其官“非吏”。

作为学人之选的掌故,也经常与大夫、郎官相提并论(21)。汉平帝时的太学课试制度是这样的:“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云。”(22)这3种官都是博士弟子之所任,显有共性。这样看来,在“宦皇帝者”和“吏”两类人中,博士、掌故更近于“宦皇帝者”。

在前章第三节,我们还考证了汉初御史在“比秩”。御史在“比秩”,也因为御史不是朝吏,而是“近臣”。《续汉书·舆服志下》法冠条:“秦灭楚,以其君服赐执法近臣御史服之。”可见御史系近臣。又《史记》卷八七《李斯列传》:“赵高使其客十余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也反映了御史与谒者、侍中等近臣相近。学者指出御史有“家臣”性质,“御史是由先秦时期国王的亲信发展起来的”(23)。丞相府在宫外,御史大夫寺却在宫中(24)。

“吏”有秩级而“宦皇帝者”无秩级,也如“吏”有印而“宦皇帝者”无印一样。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铜印黑绶;大夫、博士、御史、谒者、郎官,则无印绶(25)。印章是“吏”行使权力的凭证。治事、有官属,就有印,哪怕那印绶卑微到了“五两之纶,半通之铜”的程度;不治事而无官属,就无印。大夫、博士、谒者、郎官、舍人无印,是因为他们“非吏”,不治事;御史无印,是因为御史属近臣。传世有“吴郎中印”、“齐郎中印”封泥,但那是郎中令印,非郎中印(26)。同理,秦之“谒者之印”、“中谒者”封泥,也应是谒者长官之印而非谒者之印(27)。当然,若是郎官承担了随机差使,有责有权了,那就可能有印了,以便履行公务。秦朝有一枚“郎中左田”封泥,那也许是某郎中在承担“左田”事务时的权责凭证(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