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干礼制与王朝品位结构的一元化(第4/16页)

首先看一个贽见礼的例子。《续汉书·礼仪志中》:“及贽,公、侯璧,中二千石、二千石羔,千石、六百石雁,四百石以下雉。”查《周礼·夏官·射人》:“三公执璧,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雁”;《仪礼·士相见礼》:“下大夫相见以雁,……上大夫相见以羔。”两相比照,则东汉中二千石、二千石用卿、上大夫之礼,千石、六百石用大夫礼,四百石以下用士礼。经书上的等级礼遇,就如此这般地转移到秩级上来了。

当然在比附古礼时,也必须根据现行等级和政治需要加以调整。例如先秦大夫以上都可以服冕,但汉朝皇帝不想让太多官僚分享冕服的荣华,只准公侯、九卿服冕。不过博士是一个例外。东汉安帝建光年间(121年)尚书陈忠有言:“又博士秩卑,以其传先王之训,故尊而异令,令服大夫之冕”(34)。博士秩比六百石,顶多只能算是“下大夫”。陈忠说皇帝让博士服冕,遵循的是周朝“大夫服冕”的古礼;其实东汉冕制,只有王侯及三公九卿才能服冕,连比拟“上大夫”的二千石官都不能服冕。

进贤冠乃古礼所无,但也有人用周爵及命数阐释之。阮谌《三礼图》叙进贤冠:“一梁,下大夫一命所服;两梁,再命大夫二千石所服;三梁,三命上大夫、公侯之服。”(35)阮谌称“大夫”分3等,“下大夫”大概是六百石官,二千石为“再命大夫”,进而“上大夫”自是指九卿了。然而上大夫三梁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如前所述,汉朝是以二千石为上大夫的。《续汉书·舆服志》所叙与阮谌不同:“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私学弟子,皆一梁。”又《汉官仪》:“三公、诸侯冠进贤三梁,卿、大夫、尚书、二千石、博士冠两梁,千石已下至小吏冠一梁。”(36)蔡邕《独断》卷下略同:“公侯三梁,卿、大夫、博士、尚书两梁,千石、六百石以下一梁。”则中二千石九卿所服,不是阮谌说的三梁冠,而是两梁冠。直到南朝,诸卿仍是进贤两梁冠(37)。则阮谌所言,只是其一己私见罢了。三梁冠的资格,限于公侯以上。

“卿、大夫、尚书、二千石、博士冠两梁”的规定,与秩级并不全合。六百石博士用两梁冠应系特许,乃尊儒之意,参看前述博士服冕事。曹魏博士高堂隆有言:“博士儒官,历代礼服从大夫。”(38)至于六百石的尚书能用两梁冠,也应释为皇帝特许。尚书地近天子,位卑权重,所以要用两梁冠提高其地位。散官“大夫”也是两梁冠。这类大夫在东汉有中散大夫、谏议大夫,六百石;太中大夫,千石;光禄大夫,比二千石。前三种大夫都在千石、六百石段落,他们得以用两梁冠,我推测仍出特许,出自对“大夫”这个职类的特殊性质的考虑。《续汉书·百官志二》引胡广曰:“此四等于古皆为天子之下大夫,视列国之上卿。”下将阮谌、《续汉志》所记进贤冠制,胡广所称“下大夫”及东汉贽礼等级列为下表:

阮谌上大夫用三梁冠的看法,看来只是其一己私见,其余诸说则有相当一致性,即中二千石、二千石官用卿、上大夫礼,千石至六百石用下大夫礼。唯低于二千石的大夫及博士、尚书为例外。看来帝国安排等级礼制之时,不仅仅以秩级为准,而且还考虑职类。光禄大夫虽然比二千石,但仍被视为“下大夫”,是其散官性质所决定的;中散大夫、谏议大夫和太中大夫在六百石、千石,诸署令和县令也在六百石、千石,从秩级说都是“下大夫”,然而前者两梁冠,后者一梁冠,也是“大夫”的特殊性质所决定的。

从汉代总体情况看,来自周爵的公卿大夫士概念,在整合位阶上所发挥的作用还是比较有限的。王朝更多考虑的是实用需要,例如上述大夫、尚书和博士的礼遇,就超出了爵号与秩级的对应关系。各色位阶之间的松弛散漫,仍是秦汉品位结构的重要特点。但是,公卿大夫士爵在促成帝国品位结构一体化上,毕竟是发挥了整合之功的,首先是令二十等爵与秩级在层次上可以约略相比;其次是在中二千石秩级之上,用“上公”、“公”、“上卿”、“卿”等概念来区分地位高低;进而在礼制安排上,得以把各色人员——或更准确地说,是各种官职名号的拥有者,如拥有王侯之号者、拥有秩级者以至无秩级者,整合在同一礼制等级之中。最后一点尤其重要,礼制是一种总体化的安排。高级权贵可以没有秩级,但礼遇上不能把他们漏了。

这样一点,在魏晋之间就更清楚了。此期的礼制讨论对“九命”的利用,更清晰地体现了品位结构一体化的趋势。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