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宗教改革(第2/4页)

黑森家族的菲利普是路德的挚友和支持者,虽然他有很强的政治野心,但是这并不说明他的宗教信仰是三心二意的,不能这样下结论。

当他在公元1529年那份著名的“抗议”上签名的时候,和其他签名者一样,他知道自己将“置身于暴风骤雨之中”,而且还有可能把生命断送在绞刑架上。如果他不是一个勇气非凡的人,就不可能扮演他实际上扮演了的角色。

抗议书

不过我想阐明的观点是:如果不深入地了解一个历史人物在什么动机的激励下做了他所做的事,又是由于什么原因放弃了他所放弃的事,我们就很难——几乎不可能——对他下断语。哪怕是对我们的邻居,想必也是如此。

法国有一句谚语:“了解一切即宽恕一切。”这说法似乎有点太轻率了。我想把它改成:“了解一切即理解一切。”仁慈的主几百年前就把宽恕的权力专有了,我们还是把宽恕的事留给他吧。

我们可以诚惶诚恐地设法去“理解”,对人类有限的能力来说,这已经足够承担了。

刚才我们绕了一点儿弯子,现在,让我们回到宗教改革运动的话题上来吧。

就我对这场抗议运动的理解,它基本上是一种新的精神的体现。这种精神是300年间经济和政治发展的结果,后来这种精神逐渐被人们称为“民族主义”,因而必将是那个已经统治所有欧洲国家达500年的“国上之国”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果不是同仇敌忾,德国人、芬兰人、丹麦人和法国人、英国人、挪威人就不可能紧密地团结起来,共同摧毁那道将他们监禁很久的狱墙。

如果不是这些各自为政、相互嫉妒的力量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暂时联合起来,极大地抑制了各自的怨恨和野心,宗教改革运动也绝对不可能取得成功。

那样宗教改革就会退变成一系列小规模的地方起义,一支外国雇佣军团和几个气势汹汹的宗教裁判官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们镇压下去。

那样,宗教改革的领袖们就会重蹈胡斯的覆辙,像从前的韦尔多派、阿尔比派一样,他们的追随者也会被斩尽杀绝。对那些“违法乱纪”的人施行一通施雷克里克式的血腥统治之后,罗马教廷就会又一次轻松取胜。

这场伟大的宗教改革运动虽然胜利了,但成功的范围却被削减到了最小。而且胜利刚刚到手,对全体反叛者生命安全的威胁刚刚解除,新教的阵营就分化为无数个彼此敌对的小派别,重演他们昔日的敌人全盛时期犯下的罪恶,只不过规模小得多。

一位法国修道院院长(很遗憾我忘了他的名字,但他是非常聪慧的一个人)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学会热爱人类,不论它做了什么。

从四个世纪之后的今天,回眸望去,那是一个充满伟大希望,甚至更大失望的时代。想想那些为了从未实现的理想,在断头台上、在战场上牺牲生命的无数男女;想想那些为了心中的神圣而丢掉性命的无名市民;再想想旨在建立一个更自由、更开明的世界,结果却一败涂地的新教起义——这一切对人们的博爱之心都是异常严峻的考验。

说老实话,“新教从这个世界带走了很多高贵的、美好的东西,带来了很多狭隘的、仇恨的、粗鄙的东西”。它非但没有使人类历史更简单、更和谐,反而使之更加复杂和无序。然而,这些并不应该过多地归罪于宗教改革运动,而是大多数人固有的思维弱点造成的。

他们不愿意太匆忙地行事。

他们根本无法跟上领导者的步伐。

他们并不缺乏良好的意愿,而且最终他们也会跨过从旧世界通往新世界的桥梁。但是他们要等到自己认为的最合适的时机,而且将尽可能地保留祖先的传统,越多越好。

宗教改革本来要在基督徒与上帝之间建立一种新的关系,摈弃旧时代的偏见与腐败,结果却被它的支持者背负的中世纪包袱完全束缚住了,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世人很快发现,宗教改革运动蜕变成了他们深恶痛绝的教廷制度的复制品。

这就是新教徒反叛运动的巨大悲剧,它无法从它的大多数支持者平庸的智慧中超脱出来。

结果呢,欧洲北部和西部人们并没有获得如预想中那样长足的进步。

宗教改革虽然没有造就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却给世界带来了一部被视为完美无缺的书。

宗教改革没有推出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却提升了上千个小的统治者,每一个都想在自己的天地里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宗教改革没有将基督教世界分成界限分明的两半,分成当权者与在野者,分成虔诚信徒与异端分子,却制造出无数个各执己见的小团体,他们彼此毫无共识,还都对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怀着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