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艺复兴

在美国,有一位博学的漫画家,他总喜欢问自己:台球、方格填字游戏、低音大提琴、煮洗的衬衫和门前的擦鞋垫子会怎样看待我们这个世界呢?

不过我想弄清楚的是,那些奉命操纵现代攻城大炮的人心里是怎样想的。在战争中有很多人执行着数不清的奇怪任务,但是还有什么比发射贝尔塔巨炮更荒唐可笑的呢?

其他的士兵或多或少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一名空军飞行员能够通过迅速蔓延的火光判断自己是否击中了煤气厂。

潜艇的指挥官会在攻击后两三个小时再回到战场,通过大批漂浮物来判断战果如何。

趴在壕沟里的可怜虫只要肯定自己还待在某一条堑壕里,就知道自己至少守住了阵地,便会沾沾自喜。

就连那些野战炮兵朝着不可见目标发射后,也可以给十几米外藏在枯树上的战友打个电话,问一问教堂塔尖那个射击目标是否有倒塌的迹象,或者是否需要换个角度重新试射一次。

但是那些操纵巨炮的弟兄们却生活在自己奇怪而不真实的世界里。就算有博学的弹道学专家帮忙,他们也无法预测自己高高兴兴放出去的炮弹会落向何方。也许炮弹正好命中预定的目标,恰好命中兵工厂,或者正中碉堡的中心,但是也可能会打中教堂或者孤儿院,或者静悄悄地潜入河里或钻入墓穴,没有造成任何危害。

在我看来,作家们和这些攻城炮手有很多共同点,他们操纵的也是一种大炮,他们的文字炮弹可能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引发一场革命或者毁灭性的动乱之火,但是最常见的还是一些可怜的哑弹,静静地落在附近的田野里,最后被当做废铁,或被人改制成伞架、花瓶。

可以肯定的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阶段能够像这个时代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大量消耗如此多的纸浆。这个时代就被称为“文艺复兴”。

亚平宁半岛上的每一个托马索、里卡多和恩里柯,条顿大平原上的每一个托马斯博士、里卡得斯教授和多米尼·海因里希都争先恐后地跑进了印刷所,至少也要用12开的纸页上印好十多页的文字,更不用说模仿希腊人写十四行诗的托马西诺们,以及学着罗马祖先写颂歌的李卡蒂诺们。在300多年的时间里,还有数不清的人收集钱币、雕塑、画像、手稿和古代的盔甲,他们忙于把从古代废墟中挖掘出来的东西收集整理、登记造册、分类存档,又出版了难以计数的配着精美铜版、木版画的集子,介绍他们的收藏品。

印刷术的发明摧毁了古登堡,却成为了弗罗本、阿尔都斯、爱提尼这些从事印刷者的生财之道,这些从事印刷的人从民众巨大的求知热情中大发横财。但是另一方面,文艺复兴的成果并没有对15世纪和16世纪的作者们所生活的世界产生深刻的影响。真正贡献出新思想的人只是很少几个使用鹅毛笔的英雄,他们就像那些操纵巨炮的朋友一样,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自己取得了多大的成功,造成了多大的破坏。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摧毁了前进道路上的种种障碍。他们彻底清除了大量的精神垃圾,不然这些东西今天还会阻塞我们的心灵。我们应该永远感激他们。

不过,严格地说,文艺复兴起初本质上不是一次向前看的运动。它厌恶刚刚过去的一切,把上一代人的作品称作“野蛮的”(或“哥特式的”,因为在使用这种语言的国度中,哥特人和匈奴人一样声名狼藉),并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浸透着“古典精神”的艺术品上。

如果说文艺复兴运动倡导了精神自由,为宽容的事业、为更美好的世界发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击,那也不是这次运动的领导者的初衷。

在这之前,早就有人对罗马教皇的权力提出了质疑:为什么他可以规定波希米亚的农夫或者英格兰的自耕农用何种语言祈祷,用什么样的精神去研究耶稣的箴言,该为一张赎罪券付出多少金钱,应该读什么书,应该怎样培养子女。他们向那个超级国家的强权提出了挑战,但最终全都被强权势力镇压了。他们有时甚至还领导或代表过一场民族运动,但最终仍然难逃失败的命运。

伟大的约翰·胡斯(1)冒着青烟的骨灰,被屈辱地抛进了莱茵河,这是向全世界的警告:教皇专制依旧至高无上地实施着统治。

刽子手焚烧了威克里夫的尸体,似乎是为了告诉莱切斯特郡卑贱的农夫,枢密院和教皇还能把手伸到坟墓里。

显然,正面的进攻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座强大的传统堡垒,是15个世纪的时间里,用无限权势慢慢地精心建立起来的,单靠袭击休想攻取。在神圣的围墙下也丑闻不断:3个主教都说自己是圣彼得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罗马和阿维尼翁的教廷腐败透顶,他们制订的法律只是为了那些甘心花钱换取特权的人来破坏的;君主过着完全堕落的生活,这些贪财之徒利用日益加剧的炼狱恐怖进行勒索,要那些可怜的父母为他们已经死去的子女支付大笔钱财。所有这些尽管广为人知,但从来没有对教会的安全构成真正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