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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身后，是戴着黑色礼帽、穿着山本耀司长款风衣的张一寻，他隔着玻璃，欣赏着门前的艺术装置，驻足片刻，便云淡风轻地离开了。

朱夏五十岁时，廖大幅和朱振东相继过世，其间回了趟老家办丧事，见林夕施的墓地被迁走，一问管理员才知道，张一寻带走了她的骨灰，听说绑在气球上，送到宇宙里去了。大院儿的亲朋好友都不待见这个不孝子，只有朱夏明白，他做的每个决定，一定都有原因。

六十岁时，每位男性女性都可以与大数据匹配的最佳伴侣享受恒定恋爱，朱夏拒绝了匹配。当时的政策只要是独身人士都可以住进政府特惠的共享格子社区。垂垂老矣的廖梅说什么也不愿去，即便需要高昂的产权续约费，也要死守着大院儿的房子。

那时朱夏名下无房产，膝下又无子，落得一身轻松，刚好在格子社区养老，大到汽车，小到羽毛球拍，都可以扫码共享。靠着爱打抱不平的咋呼劲儿，她成了社区的闲人朱奶奶。

七十岁时，人类的“超级人类”社会步入第五个年头，旧式以家庭为单位的婚姻制度被废除。为防止人口二次老龄化，每位孩子皆由生命呵护机构共同抚养，从受精卵的基因筛除，到二十二年高等义务教育，以及成年后用量身定制的大数据匹配工种，保证超级人类的精英值密度。

同年，朱夏定居卫星城，尽管医疗条件高度发达，衣食住行交给了人工智能，但朱夏还是抵挡不住病痛的侵袭。突然有一天，伴随着呼吸困难从噩梦里醒来，皮肤出现了大量的紫绀。

心脏病晚期带来的并发症让她身体水肿僵硬，浑身使不上力，只好常年窝在床上，被AI护工悉心照料着。

很快，她的身子无法动弹。

只有意识的幻境里，还恍惚浮现着那一段最初的爱。

年轻时，她有一部最爱的电影，叫《伊丽莎白镇》。

她特别钟爱苏珊·萨兰登在丈夫的葬礼上跳踢踏舞那段，她在台上笑，朱夏在屏幕前哭。

有一个很流行的问句，从来没有在一起和最终没有在一起，哪个比较遗憾？坐过车和错过车，哪个又比较遗憾？从来不认识和像极了陌生人，哪个又更遗憾？

年轻时无法回答，变老后才可意会，我们本可以在一起最遗憾，我们本可以坐上车最遗憾，我们本可以认识最遗憾。

这个世界上的爱都是如此，开始时春林初盛，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故居引山洪。结束时相顾无言，渐行渐远渐无书，自此山水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