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12页)

星野一彦顿时面红耳赤:“你也听到了?一会儿出去时得向她道歉才行。”

“你还挺有礼貌的嘛。”广濑明梨有些迟疑,不知道用词应该客气到什么程度。同时,她又对星野一彦坦率承认错误、主动道歉的态度产生了好感。

“对了,你为什么特意穿着西服来摘草莓呢?而且还是一个人来。”

星野一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当天,他和交往了两年的女友约好出来吃晚饭,快到约定时间时,对方却忽然说不来了。不知如何打发时间的星野一彦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去摘草莓。

“那些话也是骗人的吧?”在东京市内一间公寓房间里,广濑明梨气得直揪头发。

“你指的是哪些话呀?”我嘴上搪塞,心里却隐隐作痛。

十二月中旬,每天都冷得要命,让人怀疑所谓的全球变暖只存在于传说中。屋里并没开暖气。不知道广濑明梨是想故意让我难受,还是忘记插电源了。说不定,是因为我突然上门提出分手,她一时气急败坏,才无暇顾及寒冷的。在这冬天的假日里,我正襟危坐,膝盖和小腿紧贴着地毯——俨然是准备跪拜叩头的姿势了。虽然已经下午四点多,但太阳还没落山。

“哎哟。”茧美坐在旁边那张米黄色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把手中的罐装啤酒一饮而尽,懒洋洋地说道,“哎,这个男人呀,对女人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全是骗人的。话说回来,你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呀。”

“不是的。”我连忙反驳,“当时,我确实是跟女友约会被放了鸽子,所以才跑去摘草莓。这真没骗你。跟你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所以,我爱过你也是真的。’这个男人会这么说。”茧美伸出长长的胳膊,粗大的食指指向我。她长得人高马大,粗胳膊粗腿,浑身上下都比别人大一号。而且态度蛮横,胆子也壮。在我看来,她简直就是另一种生物。我认识她两个月,每天一起行动,但相处的时间越长反而越不了解她。刚认识没几天时,我就感觉到:她虽然属于灵长类动物,但恐怕和我分属不同科吧……而今,我甚至怀疑她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了。

广濑明梨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着急,只得随口安慰道:“我这么突然跑上门来,可能会吓到你,让你惊慌吧。”

茧美却在旁啧啧地咂嘴挖苦道:“瞧你手足无措的样子,真丢人。”她这半辈子大概都是不停咂着嘴走过来的,所以咂嘴声练得特别响亮,余音袅袅。“喂,我跟你说,她不是惊慌,是在生气哟。”

“我是在生气!”几乎与此同时,广濑明梨激动地嚷道,“两个月不见人影,好不容易联系上,却带着这样的女人找上门来,说要和我分手,跟她结婚……如果连这都不生气,那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被称为“这样的女人”的茧美发出了欢呼声。她早就习惯了——习惯别人一看见她的长相就害怕、蔑视、敬而远之。“我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公斤。块头够大吧。”第一次见面时,我根本没问,她就自报身高体重。不知道这数字是否掺水分,不过对于不搞体育、不练格斗的女人来说,这身段也太过彪悍了。她说自己是个混血儿,不知是真是假。毕竟,她皮肤白净,又长着一头金发。起初我以为她戴着金色的假发,后来才发现是真头发。她总穿着一身西服,不知道穿的是男装,还是特意定制的。我有点好奇到底哪个商家这么奇葩,就偷偷看了她衣服的商标,发现大多是“巴黎世家”的。一个身穿高雅西装的金发白人女子——这么一说,估计大家脑海中会浮现出吸引男人目光的绝色美女形象,但茧美却让人大跌眼镜,她看起来,只是一个身着西装、国籍不明的怪人。而且,虽然她声称是混血儿,却只会说日语。

“在我童年最早的记忆里,第一天进幼儿园时,邻居家的荻野目说我是‘女怪兽’,气得我跟他干了一架,结果把他的手腕弄骨折了。从小我就走上这样的人生之路啦。”她耷拉着脑袋说道。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就是从荻野目这小屁孩开始的。”

茧美大大咧咧地坐在广濑明梨屋里的沙发上,喋喋不休地对她说道:“我本来都懒得理你,想直接跟他去登记的。他却说要跟你这婆娘打声招呼。”

“婆娘?你这家伙怎么这样说话!”

“‘你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跪坐在地上的我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走到广濑明梨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劝道:“你冷静些。”她却扭动着身体,似乎在说“别碰我”。

我听见了茧美那发自肺腑的欢笑声。我能想象到,她心里一定在说:“哈哈,真开心。接下来还有四次看热闹的机会呢,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吗?”